Part 5(第2/9页)
“那白天能睡着吗?”
“偶尔,但睡着做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
说这话的时候,女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其实我这不是病,是报应。”说完,女人睁开眼睛,满目疲惫。
“有施必有报,有感必有应;现在之所得,祸福皆报应。”
~ 2 ~
“我之前不是这样的。那时我家庭幸福,工作顺心,细想真是没什么,值得我去失眠。
“后来爱人因病离世,最痛苦的那段日子,也有儿子陪在身边。虽然他常年在外地工作,但得空就跑回来陪我,我也知足。
“一年前的那个冬天,天短梦长,正是睡不醒的冬三月。我一人在家,更是如此。每晚看过新闻后,就靠睡觉打发时光。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我那么累,睡得那般沉。
“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往日放在床头的手机,竟被我落在客厅的沙发上。儿子晚上打来了很多电话,我一个都没有接到。
“等我回拨过去的时候,他的电话竟是被一个陌生男人接的。虽然那人只说儿子出车祸,正在抢救,但我还是莫名有了不祥的预感。
“匆忙赶到医院时才知道,儿子早已与我阴阳相隔。”
女人垂着头,手指搓着毛衣外套,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如果不是我第二天过生日,孩子不会大半夜赶路,想着给我惊喜。如果不是我睡得太沉,孩子绝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走完最后一程。每天晚上,我一想到那日晚上寒风凛冽,儿子困在被挤变形的车厢里时,我就再也没了睡意。一遍遍回拨着儿子的手机号,虽然电话那头一直告诉我这号码是空号,可是我多想,有一天,电话那头能传来儿子的声音,哪怕一个字也好。”
讲到这儿,女人抬起头,太阳彻底沉了下去。女人脸上的憔悴更重了。
~ 3 ~
“如果当初接到儿子的电话,我一定可以救出他的,对不对?”
我没有说话。
“所以这失眠,是报应。”
话音落了,女人的泪也落了,无声无息,砸在空气里,却有回声。女人本来柔弱,为母则刚。
“您就不好奇,儿子打来电话究竟想和您说些什么吗?”
女人愣了一下,抬起头,红着眼睛望向我。
“孩子害怕。”
“除此之外呢?”
“让我救他。”
“还有呢?”
一连串的发问,将女人逼到了最不愿回忆起的那个夜晚。她虽不再开口,但头垂得比刚才更低了。
“您夜夜失眠,想来儿子也从不曾入梦。阴阳相隔,梦怕是最能连通生死的途径。您就不愿意,去好好睡上一觉,听听儿子怎么说?”
女人没有动静,我收起登记簿,关上了窗户。“楼上的房间里有床,比这儿舒服。若不介意,我送您上去。”
~ 4 ~
女人真的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便已熟睡。
我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她醒来。天色最深时,不知女人梦到了什么,泪流不止。但我知道的是,女人施加给自己的这场漫长的“报应”,终于结束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陪了我一夜的渡,终于忍不住,在我怀里打起了呼噜。床上的女人却在这时醒了。
“见到儿子了?”
女人冲我笑笑,点点头。沉默了半晌,她开了口。
“儿子说,他要去另一个地方生活,让我千万保重身体。”
“没问问他,那一夜打来电话,想说什么?”
“问了,儿子说,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走了,就想和我说声生日快乐。”
女人笑中带泪,笑得真切,哭得也真切。
~ 5 ~
因为怕惊醒渡,我没有起身送她下山。
女人转身离开的时候,冲着身后说了一句话:“之前我从不信梦,但这次,我想它是真的。”
窗外的乌鸦叫声,总是不合时宜地响起。
原本红了眼睛的我,在这难听却自带几分诙谐的声音中,又将泛起的那股心酸压了下去。
再次草草读了一遍这个故事后,我的心里犯起嘀咕。虽然和老先生只有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他长相古怪,可如今,这位老先生像是能猜透我的所思所想一般。连日里我不知为何一直失眠,如今,他便寄来一个与失眠有关的故事给我。难不成,真是位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