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秋老钟山(第8/21页)
邵拾遗回身抬脚,将曹湛踢翻在地,这才愤而出门,怒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快进去把曹湛的嘴巴堵上,难不成要让所有村民知道这里藏着一个重犯?”
吴平等人应声进来,将铁环重新塞入曹湛口中。曹湛除了低声呜咽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然邵拾遗并未就此离去,片刻后,他又折返了回来,斥出吴平等人,附到曹湛耳边,告道:“其实那些话,以春药控制灵修之类,我都是骗你的。我是真心喜欢灵修,爱她还来不及,怎会那样对她?除了第一次,我往她酒中下了药,借机占有了她身子,也只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地跟我,心中不再有你。不错,她以前喜欢的人是你,现在也还对你念念不忘,但是没关系,只要我真心待她,终有一天,她会爱上我。至于你,我一直舍不得杀你,就是要让你看到灵修再也记不起你,看到她为我生儿育女。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看到那一天。”
曹湛闻言,也不知道是忧是喜。
这次邵拾遗离开后,便有几日未曾出现。地窖四壁无光,日夜均是一片昏黑,曹湛只能靠吴平进来喂食的次数大致计算日子。好在他再未受站笼苦刑,体力略有恢复。
这一日,有人举灯进来。那人先放下灯,到曹湛身边蹲下,取出了他口中铁环。曹湛口含异物数日,忽得松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抬起头来,这才认出对方竟是猎户张大。
曹湛道:“张大,怎么是你?”立时会意过来,失声道:“原来你也是如昔和邵拾遗手下。”
张大也不否认,道:“郑公子行事,俺也不大赞成,但他是国姓爷骨血,俺们就得奉他为主。俺听龙霸说,郑公子恨你入骨,不想让你过得太舒服,还要弄些什么站笼、立枷、脚杠之类的刑具来折磨你,还让俺们将地窖收拾收拾。总之,就是要让你越痛苦越好。你已经被摆弄成这副样子,每日都生生受着活罪,比大牢里的死囚还不如。等那些个什么站笼之类的刑具运到,还不得被他们折腾死?难得今日龙霸的人都不在这边,你赶快逃走吧。”
抽出腰刀,斩断销子,打开了木枷。又去斩曹湛脚间镣铐,几点火光迸出,镣铐未损,腰刀反而断作了两截。
张大扶曹湛起身,道:“俺们没有你脚镣的钥匙,既是斩不断它,你怕是得戴着它逃走了。”又道:“俺刚刚将吴平支走了,这里再没别人,你出门后右拐,便是村口。”
曹湛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大道:“虽然俺已将关虎射死,但毕竟是你救了俺的翠儿,堂堂男儿,得知恩图报。”
曹湛大为意外,问道:“是你射杀了关虎吗?”
张大点了点头,道:“俺听翠儿说,那关虎一直没口子地夸赞月波水榭的名妓朱云,俺料想他既是色鬼,一定还会偷去与朱云相会,所以每每入夜,便去月波水榭守候,还真让俺给等到了。”
曹湛又问道:“你放我走,邵拾遗岂会放过你?”
张大道:“曹公子不必担心,俺自有应付之法。不过你要答应俺一件事,你不能将郑公子的事报告官府。”
曹湛苦笑道:“别说我自己是官府通缉要犯,我也不会做出卖人求荣这等事。”
张大又问道:“外面风传曹公子是桂家的人,可是真有其事?”
曹湛迟疑未答,张大道:“俺听说桂家的人全部被人杀死了,还有人向官府举报了他们的身份,首脑人物名叫杨璧。江苏巡抚下令将他和他手下的首级砍了下来,悬挂在城门示众。”
曹湛料想杨璧必是被邵拾遗所害,虽不觉意外,也对杨璧没什么好感,但想到贺春、红玉等人无辜遇害,心中仍然大痛。
最初曹湛加入桂家,仅是迫于形势,而并非源于信仰。当年曹氏先人护卫建文皇帝朱允炆逃出南京,即使明成祖朱棣登基为帝,朱允炆作为明太祖朱元璋生前指定的合法继承人,仍有相当的政治资本继续与朱棣争夺皇位,但朱允炆却选择了避让,从此隐姓埋名,潜伏于民间。这种游离政治之外、与世无争的思想,也深深地影响着曹氏历代人。曹湛从来没有想过要有所作为,自小的理想,无非是早日娶到芳华为妻子。然加入桂家的队伍后,他看到许多人为匡复大明而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曾深深为那份热情、热血而感动。不过也只是感动而已,他从未真正融入其中,也从来没有将反清复明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所以当他后来意识到复明遥不可及,且战争于苍生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时,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退出桂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