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深风月(第17/21页)
黄海博摇头道:“只要能保你周全,别说一个千顷堂,就是拿我自己的性命去换都可以。”走到案桌边,看也不看,提笔便往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丝毫犹豫。
刘远料不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拿起契约,确认黄海博已经签名,一时呆住,好半晌才叹息道:“看起来,黄公子对丁夫人的深情厚谊,早已超过我的期待。”
黄海博走到沈海红面前,道:“我是自愿放弃千顷堂。”又指着刘远道:“此人大有来历,兼之财力雄厚,对千顷堂藏书志在必得。你刚才也听到了,他已暗中监视我数年,我若是不放手,后半辈子都要日日夜夜提防他的诡计与暗算。所以我也想清楚了,逞一时之快,不如图一世之安,希望你能明白。”
沈海红道:“我明白,你是不愿意我内疚,所以有意这样说。其实,我……”
一语未毕,忽有一阵琵琶乐声传来,沈海红遽然色变,黄海博亦有所醒悟,忙上前握住沈海红双手,将她拉到一旁。
刘远却是不明所以,问道:“谁在外面弹奏琵琶?快去看看,是不是樊祾赶来江南来探访我了?”
樊祾是关东琵琶名手,曾受名士孔尚任之邀试弹唐人韩滉所制小忽雷,因与刘远同郡,二人来往颇多。刘白山应了一声,抬脚便往外走,迎面遇到一名年轻男子,一见之下,登时如见鬼魅,颤声问道:“你……你是丁拂之吗?你……你不是早死了吗?”
那怀抱琵琶的男子正是劫后余生的丁拂之,他虎着脸招呼道:“童大舅舅,你好啊。”
童大正是刘白山的化名,他一时惊惶不已,尚未开言,丁拂之一抚琵琶,一枚铅丸射出,正中刘白山胸口。刘白山身子一晃,低下头去,凝视自己胸口的血孔及青烟,似是难以置信,僵立片刻,这才仰面倒了下去。
变故突起,刘远虽认出了丁拂之,却不知他如何能杀人于无形之间,与众侍从尽行愣住。黄海博因早已知情,忙举手叫道:“拂之,手下留情!”
丁拂之恍若未闻,一边来回转动,一边抚按丝弦不止,弹丸如流星般激射而出,环扫一圈,将刘远及诸侍从尽数撂倒。
刘远跌坐在椅中,以手抚胸,问道:“这琵琶,便是传说中的连珠火铳吗?”
丁拂之道:“不错,这就是连珠火铳。”
刘远道:“我与戴梓相识,听他说世间只有一具连珠火铳,且不尽完善,后来收藏在紫禁城内务府中。你手中的连珠火铳,是从哪里得来的?”
丁拂之冷然道:“这个你无须知道,你只需知道,今日是你的死期。”
刘远叹道:“想不到我刘某人竟会死在当世第一利器下,也算是三生有幸了。”他虽要害中弹,血染衣衫,却仍是豪气不减,哈哈大笑几声。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招手叫过黄海博,指着契约道,道:“黄海博,君子当以信义为先,你已经签字画押,可不能反悔。我死了,还有儿子继承望海楼。”
丁拂之怒道:“你先布局夺取了我丁氏心太平庵数万卷藏书,而今以手段强夺千顷堂藏书,竟然还敢谈及信义二字,真是羞也羞死了!”上前一把夺过契约,便要撕烂。
黄海博道:“且慢!”从丁拂之手中取过契约,道:“我答应过刘员外,一定会信守承诺,将千顷堂全部图书转交给他儿子。”
丁拂之失声道:“海博,你何苦如此?这姓刘的以武力强逼你签名,你大可不必守约。”
黄海博摇了摇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白纸黑字,岂容反悔?”
刘远当即竖起了大拇指,道:“不愧是黄海博,不愧是千顷堂,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头一垂,就此气绝身亡。
千顷堂是金陵第一藏书楼,为黄氏三代人所积,黄海博虽然惋惜,但也因此而明白了自己对沈海红的爱意,更由此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情意,倒也没有感受到锥心之痛。只是丁拂之突然出现,虎威大发,以连珠火铳连杀数人,料想他本意也是为报仇而来。他大概早已料到刘远还会向千顷堂下手,是以一直隐藏在暗中监视,就连母亲过世下葬,也强行忍住没有出现。那么沈海红今日私约黄海博于清凉台相会之事,他当已知晓,一时颇觉难堪,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