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7页)

回公寓路上,一肚皮懊恼的甘婧听见手机提示音乐响了起来。她拿在手上,调出待办事宜,三个字:缴房租,这才从怔愣中回到现实——时间好快,我竟然到浦东生活三个月时间了。

甘婧有些感慨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头顶的天空是一种略带雾气的蓝,云彩厚而软,蓬蓬的,仿佛内心深处孕育着什么喜悦的事物,在天上小心翼翼地停停走走。

拂面而来的风,毛茸茸,甜丝丝,软绵绵。

一年中,只有春天的风,才能让人生出这种微醉之感。来时如刀子般割在皮肤上的寒风,突然变得如此甜美而柔软,甘婧突然很想在春风中走走。

为能近距离找一块野地感受一下剑齿虎的生存环境,甘婧和组员翻阅了大量关于本市野生动植物园的资讯,上海科技馆湿地是搜集到的地点之一。甘婧决定先不回家睡觉。感受春天,野花野草野鸟们,比其他生物要敏锐得多。

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甘婧找到一路开往上海科技馆的公交。她找一个不太拥挤的位置站好,二十分钟后就到了上海科技馆站。

尽管早有耳闻,但是当她真正踏上这块潮湿的土地、任摇曳的芦苇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庞之时,小湿地的野和绿还是让她暗暗吃了一惊。

小池塘边,没被人为干预过的草地参差生长着高低错落的野花野草,一只又一只拇指盖大小的迷你青蛙在草尖上蹦跳;草丛尽头是芦苇青青;芦苇丛包围的水面上,一些不知名的美丽小鸟在低飞甚或掠过水面。

大地亦有生命,湿地便是大地的肺。与其他生物一样,大地母亲亦有呼吸,一呼一吸,一直在以人类难以觉察的节奏缓缓进行。湿地周围的气息尤其甜美而丰沛。

放空大脑,让自己沉浸在湿润而又微腥的春风中。

许久,甘婧才将目光收回。

脚边一朵米粒大的小黄花引起甘婧的注意。她蹲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朵虽小、却黄得热烈的微型花朵。

甘婧的心中猛然痛了一下。

二十年前,在位于湖北黄石的老家院子前后,也曾开满这种最早报春的小花。

那时,人工干预自然的手段还没有现在这样多。城市中的花草虽然也经过选择,但仍然遵循大自然规律,安安稳稳地从春华到秋实。

在三月春风刚刚拂过的土黄色大地上,这种米粒大小的小黄花,总是最先在春风中绽放。

当年,只有五六岁大的甘婧和唐红果儿还是两个远离烦恼和世事的小孩童。甘婧白净瘦削,梳着带厚厚刘海的童花头。唐红果儿红润健康,头发生着自来卷儿,常被她奶奶揪成两条毛茸茸的小马尾垂在脸蛋两旁。

唐红果儿父母是中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在大学毕业后匆匆生下果儿,便先后考到美国继续学习。

甘婧的爸爸是市少儿体校的教练,常年带着学员在国内各个城市奔波比赛。

两个没有大人约束的孩子,除了在奶奶的呼唤中回家吃吃饭睡睡觉,便是整日在房前屋后奔跑。

两个孩子一同发现了这种植株只有几厘米高、花朵只有小米粒大的微型植物,唐红果儿建议给这个微型植物取个名字。两个女孩子讨论一番后,一致同意唐红果儿给小植物取的名字:小米粒花。

为了能够移植一株到自己家中,两人想了很多方法,最后发现,小药瓶上的瓶盖最适合做小米粒花的花盆。

那两年的春天,两个女孩都因为频频偷拿家中药瓶的瓶盖被各自的爷爷罚站。

在甘婧七岁时,唐红果儿的父母如愿拿到美国绿卡,将果儿接去了美国。

临走前一天,唐红果儿趁父母都在忙着收拾行装和亲朋道别,自己悄悄溜到甘婧家中。她拿着一支铅笔,一张方格纸,让甘婧的妈妈帮她写下家里的通信地址,唐红果儿说,这样,不管她在哪里,都可以给甘婧写信。

“果儿,你去了美国,会想阿姨和婧婧吗?”甘婧的妈妈一笔一划在果儿的方格纸上写好自家的地址后,将唐红果儿抱在膝头,疼爱地给她梳小辫。

“想。”唐红果儿的声音带了哭腔,“你们别忘了我,行吗?”

“当然不会忘记果儿,果儿以后长大了,记得回来看阿姨好吗?”甘婧的妈妈一边说,一边在唐红果儿的头上编出了十几根细巧的小发辫,让脸蛋圆圆的唐红果儿像一个可爱的新疆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