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彭七月在1945(第13/15页)
照相师左看右看,并不满意,对龚管家嘀咕:“新娘子眼睛闭着,好象有点怪怪,能不能让她把眼睛睁开?”
龚管家皱了下眉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什么事都难不倒这位龚管家,他对一名佣人耳语两句,佣人飞快地跑去拿来一个布包,包里是密密麻麻一排银针,原来龚管家还会两手中医。他挑了一枚最长的银针,不用解开衣服,透过婚纱,直接扎进大小姐的背部,那里有人体的一处大穴——膻中穴。只见龚管家屏气宁息,微微转动银针,半分钟不到,客厅里响起一片惊呼声——大小姐的眼睛果真睁开了!
睁是睁开了,瞳孔却往上钻,被上眼睑遮住,怎么也不肯下来,象一粒算盘珠子粘在里面了。
龚管家低声嘟哝:“上吊嘛……都是往上的,所以眼珠子不下来。”
没办法,只能将就了。于是新娘瞪着一双白汪汪的眼睛,新郎挤出惨淡的笑容。镁光灯闪了一下,咔嚓一声,又一张结婚照诞生了。
按习俗,新郎要把新娘抱进新房。龚亭湖担心彭七月吃不消,特意让他抱着大小姐乘电梯直达三楼。对佣人来说,这可是难得享受的特权,看来龚亭湖真的把他当女婿看待了。
洞房花烛夜,新娘躺在床上,新郎坐在椅上,保持着距离。鲜红的大蜡烛燃烧着,蜡烛油一滴一滴往下掉,象流泪。
这是彭七月的第一次婚礼,终生难忘的婚礼。彭七月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脑袋一磕一磕往下垂,打起盹儿来。迷迷糊糊中,大小姐从床上坐起来了,揭开被子下床,一直走到彭七月面前,向他伸出手说:
“我死得好冤啊……我死得好冤啊……谁来为我申冤啊……”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把脸上搽的粉冲淡了。
彭七月做的这个梦与“姚版”略有不同,就在大小姐的身后,倏又冒出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浑身湿漉漉,脸上和口鼻塞满了池塘的淤泥,他伸出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说着同样的话:
“我死得好冤啊……我死得好冤啊……谁来为我申冤啊……”
“放心吧,雪儿,还有延儿,我向你们发誓,我一定要为你们申冤。”彭七月的声音不大,斩钉截铁。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眼角湿湿的,他真的在梦里流泪了。
看来,被谋杀的不止是大小姐,还有在池塘里溺死的三少爷。
这对与世无争的姐弟,究竟得罪了谁?
凶手是同一个人,还是有两个?
楼下传来声嘶力竭的吵闹,二姨太的“女儿保卫战”在龚宅里上演了。
9
随着“女儿保卫战”的无奈落幕,大小姐终于下葬了。
“姚版”里,大小姐是穿一身素衣下葬的,在“彭版”里,她穿着那套洁白的婚纱,手上戴着白手套,手指上套着那枚戒指,象一只芭比娃娃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都说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披上婚纱,现在大小姐把这个“幸福时刻”保留到棺材里去了,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种机会的。
葬礼由神父主持,他喋喋不休说了很多话,作为死者的丈夫,彭七月站在第一排,天空下着濛濛细雨,细雨飘在他脸上,湿湿的,冷冷的。彭七月流了泪,为他可怜的新婚妻子,要知道,这是他的第一次婚姻啊!
想不到农历八月的上海居然下雪了,真的下雪了。濛濛的雨越下越密,夹杂着冰屑,然后是更大的冰粒,噼噼啪啪砸落在雨伞上,下午四点钟左右开始飘起雪花,白色的小雪片落到黑色的柏油路面上,倏地就不见了。
“雪儿冤,八月雪……”二姨太在唱。
葬礼后,彭七月不再是佣人了,他搬出阁楼,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大小姐的闺房,佣人们都喊他“大姑爷”。
以后的几天他可没闲着,逢人就说,大小姐给自己托梦了,她不是自杀,而是被杀,有人把鸦片裹在馒头里对她强行喂食,然后掐死了她,再把尸体吊起来。
寒露那天(农历九月初三)丑时(凌晨一至三点),凶手的名字会出现在她的手背上,只要开棺一看就知道了。
尽管彭七月描述得绘声绘色,但有人信,也有人不信,还有的保持沉默。
十月七日这天(就是九月初二),二姨太走进彭七月的房间,神情诡秘地说:“七月,昨天夜里雪儿托梦给我,说她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去把小毛头接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