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融化(第7/9页)

“咦!书架明明清空了呀,怎么会……”

他走回去拿起一看,是那本《第51幅油画》。

彭七月花了一整夜读完,书中提到一个叫余琳音的女医生,她死后冤魂附在一张油画上,挂在美术馆里展出,编号是51。余琳音的骨灰存放在南汇县的周浦安息堂,彭七月拿出黄页找到了安息堂的电话,致电询问,比起余琳音下葬的时候,墓穴的价格暴涨了近两倍。彭七月算了算,买下一块墓穴差不多要花光他所有的积蓄,可总得给艾思一块地方安身吧,和余琳音葬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彭七月决定去安息堂走一趟,除了安置艾思的骨灰,冥冥中他有另一种感觉,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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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股连续南下的冷空气,终于把上海吹入了秋天,还带来了淅淅沥沥的阵雨。由于不是双休日,来祭扫的人不多,墓区里很安静,要不是雨声的干扰,树叶飘落到地上的声音一定能听见。

彭七月撑着伞,放眼望去,一排排墓碑肃穆而立,这里有立式墓、卧式墓,种上鲜花的鲜花墓穴,背后栽树的树墓穴,后两种都是新开发的。收费最高的是家族群墓,可以为家人预留空位,还有室内的柜式墓,虽然价格最便宜,彭七月只看了一眼扭头就走,那些骨灰盒就象超市货架上陈列的商品,就差没有标价了。

彭七月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位老人正在东张西望,老人精神很好,身板硬朗,打着一把黑伞,伞面上写着一家敬老院的名字。

老人也注意上他了,这里太静瑟了,两个孤独的在墓区里转悠的人,自然就攀谈起来。

“小伙子,”老人问他,声音也很宏亮,“来这儿看家里的?是你什么人哪?”

“不是亲人,是一位朋友。”彭七月说完就问,“您呢?”

“我来给自己准备一块地方。”老人笑呵呵地。

“您老高寿?”

“喔,八十多了。”

“真是看不出,您瞧上去也就七十岁出头一点。”彭七月没有恭维,实事求是。

“唉,徒有外表,人生就象一台戏,到点儿了,就该谢幕了,趁自己腿脚还利索,出来转转,选一块中意的地方,免得到时候……”老人苦笑了一声,“自己的经自己念,自己的事,还得靠自己办啊!”

“您没有小辈?”彭七月又问。

“婚倒是结过,可没有生小孩。”

彼此寒喧几句,两人就告别了,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临走前,彭七月去看了余琳音的墓,他不认识这个女医生,只是从书里知道她的经历,余琳音有一种恬静的美,与艾思那种冷冰冰的美截然不同。

两周后,彭七月接到电话,安息堂在市区设有办事处,有从事墓穴买卖的代理人,代理人通知他,墓碑的制作已完成,可以下葬了。

彭七月去的时候,艾思的墓碑已经竖在那儿了,编号是FM101,象广播电台频率,周围栽了黑色的大丽花和白色的百合,这是彭七月特意挑选的鲜花墓穴,代理人再三保证,鲜花一年四季都有人照料,枯了就种上新的。彭七月没有坚持把这一条写进合同里,他觉得,倘若有鲜花陪伴,哪怕是枯萎的,总比光秃秃要好。

冰冷的大理石上嵌着冰冷的照片,下面刻着一行字“艾思之墓 1984—2010”。落葬的石穴里,预先焚烧黄纸,据说是“暖穴”,石穴内放一个骨灰盒的保护箱,底部铺上一层金布,彭七月亲手将骨灰盒放了进去,周围的空隙放上几包干燥剂,骨灰盒的顶部铺一层银布,叫“披金戴银”。

主持落葬仪式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还有一点空间,可以放几件死者生前常用的东西,如眼镜、首饰之类,但不能太值钱。彭七月就把艾思的手机放了进去,芯片他拔掉了。

关闭保护箱,上面再盖一块红布,最后把大理石板覆盖上去,用水泥和硅胶封死。

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闭园时间在六点钟,彭七月没有走,坐在草坪上看风景。

他离艾思很近,相隔不过百米,可又很远,阴阳两世,你说远不远?

他决定了,将来自己就安葬在这个地方,就在艾思的身边,FM100或者FM102,就象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在地下相伴。

墓区的管理员跑了过来,对彭七月说:“先生,你就是FM101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