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25/57页)

“当然,你随时可以打来,”他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但如果他想说说话,或者你……”

道格从他妻子的手上拿过留有号码的纸,他把它叠起来,塞进自己的后兜里。

“听起来不错啊,老兄。”他说。

斯科特站着,盯着埃莉诺看了一分钟,然后是男孩,最后看看道格。他感觉这是一个重大时刻,就像在生命中某个关键的节点上,他应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但不知道是什么,直到后来才恍然大悟。后来,当时该说的话会明若观火,但现在只有一种烦躁的感觉,下巴紧锁,还有轻微的恶心。

“好了。”最后他说,走向大门,想着就这么离开吧。这是最好的做法了,让男孩和家人待在一起。但之后走进过道时,他感觉两只小胳膊抓住了他的腿,他转身看到男孩紧紧地抱着他。

过道里全是人,有病人和访客,医生和护士。斯科特把一只手放在男孩的头上,然后弯下腰去抱起他。男孩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抱得太用力了,让斯科特几乎不能呼吸。斯科特眨了眨眼睛挤掉了泪水。

“别忘了,”他告诉男孩,“你是我的英雄。”

他等男孩自己松开手,然后把他放回轮椅上。斯科特能感觉到埃莉诺和道格在看着他,但他只关注男孩。

“永不放弃。”他告诉他。

然后斯科特转身,走出过道。

早些年,当斯科特埋头作画时,他感觉自己像在水底,同样也是两个耳朵里有压力,同样是无声的沉默,颜色更加鲜明,光线荡漾折射。他在26岁时参加第一场群展,30岁时举办第一场个展,他七拼八凑出来的每一毛钱都用在了画布和涂料上。在中间某个时候,他不再游泳,因为有画廊要去攻占,有女人等着跟他上床,他是个子高大、绿眸的调情者,笑容极富感染力。这意味着总有女孩为他买早餐,或者为他提供栖身之所,至少是几晚的时间。在当时,这几乎可以说明一个事实:他的作品不错,但不算很好。看着他的画,你能看出他有潜力,有独特的声音,但就是缺了点儿什么。许多年过去了,大规模的个展和高调的博物馆收购再也没发生过,德国双年展、天才奖金、出国作画和教学的邀请函都没了。他转眼就30岁、35岁了。一天夜里,他参加了那一周的第三场画廊开幕式,为一个比他年轻五岁的艺术家庆祝。几杯鸡尾酒下肚后,斯科特突然明白一点,他永远不会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一夜成名,变成一个肆无忌惮的人,或一个闹市巨星。艺术前途带来的醉人兴奋已经变得难以捉摸,变得可怕。他是个小艺术家,他一辈子只能这样了。派对依旧很棒,女人依旧美艳,但斯科特感觉自己变得丑陋,随着青春的漂泊被中年的自我折磨取代,他的风流韵事变得快速而肮脏。

之后斯科特开始独自一人在工作室里,连续盯着画布看上几个小时,等待图像出现。

结果什么都没出现。

一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是个40岁的男人,20年的花天酒地让他腰围陡增,面容沧桑。他订过一次婚,然后解除了婚约;曾经戒过酒,再次失足。他也曾经年轻无限,然后不知何故,他的人生就变成了一场定局。“几近成名”,甚至都不是“明日黄花”。有时候,斯科特仿佛能看到他的讣告。斯科特·伯勒斯,一个多才、潇洒的万人迷,从未信守过承诺,早就从风趣神秘步入了粗鄙凄凉的行列。但他是在开谁的玩笑?连讣告都是个白日梦。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他的死不会证明任何事。

然后,他参加了一个为期一周的派对,那是一位比他成功太多的画家在汉普顿宅邸里举办的,派对结束后,斯科特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在客厅的地板上,那时他已46岁。天即将放亮,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外面的露台上。他的头突突直跳,嘴里有辐射轮胎的味道。他在突然耀眼的日光中眯起眼睛,抬起手来挡脸。关于他这个人的真相,他的失败,像悸动的头痛一样杀了回来。然后,随着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放下手,发现自己正盯着那位著名艺术家的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