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篇 劣童案 第二章 蒙(第2/5页)

等他醒来,见自己躺在床上,母亲坐在身边,满眼是泪,连声问他缘由。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即便知道,也不愿说。哥哥站在门边,冷冰冰望着他。他顿时想起那吱吱声和焦臭味,眼泪立刻涌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活了大半生,那恐怕是他哭得最伤心的一回。自那以后,他再难得笑,也难得哭,整日木木的。成年以后,他才明白,那叫心死。那年,他七岁。

宗族败落,东迁到襄邑县皇阁村,这些事他全都浑浑噩噩,并不觉得好或不好,只茫茫然跟着族人到了那乡里。那时,他母亲已经亡故,他尚未婚配,和父亲一道分了一个小宅院、一百亩地。一切都是由父亲主张料理,他只听从吩咐。那时论亲,更没了谈资。父亲替他相中了邻乡一家三等农户的女儿,成了亲。

起先,他只是奉命,连那家女儿的面容都懒得细看。他没料到,这农家女儿竟让他心思松活起来。

这妇人名叫阿枣,腰身村壮,巨枣一般饱圆的一张红脸。圆房那夜,亲戚宾客们出去后,从外面带上了门。王盅和那新妇坐在床沿上,中间隔了一尺多。王盅自幼便难得开口要什么,事事都排在后头等自己那份,能等来便好,等不来也不敢说什么。这是他生平头一回和年轻女子同处一室,心里极慌窘,连指头都不敢动弹,只能垂眼僵坐。而身旁的阿枣,却不时扭动一下身子,或轻咳一声,或挪一挪脚尖。王盅装作没见,余光都不敢扫向旁边,两人一直静峙到半夜。起先外头还有说笑声,后来人全都散去,只剩王盅老父亲一人,送走亲朋后,关好院门,回到自己卧房,关上门,之后再听不见声息。这时,桌上红烛也恰好燃尽,屋里顿时黑下来,只有窗纸映入微微一些月光。

寂静中,王盅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咕隆”一声,极响。他浑身立刻绷紧,想拔腿逃走,却又不敢挪脚。身边阿枣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想强忍住,却在喉咙里憋成鸡鸣一般的声响,终于没能抑住,“咯咯咯!”雌鸡报卵般大笑起来。王盅越发羞窘,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但脸,直觉得连身子、脚底都涨得红赤。阿枣笑了许久才终于止住。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王盅再坐不住,想起身躲出去,正在踌躇,阿枣忽然开口:“你不睡?”声音脆爽,甜瓜一般,还略带着些村朴朴的娇嗔。王盅一惊,忙慌慌寻话答,半晌,却只干涩涩应了一声“嗯”。“你不睡,俺困了,俺睡了。”说着“噗噗”两声,阿枣蹬掉鞋子,转身爬到床里头,“咚”的一声躺倒在王盅身后。王盅慌忙将身子向前稍微挪了挪,心里正在忐忑慌窘,肩头忽然被一只手用力一扳,没防备,竟仰躺下去。他忙要爬起来,却被另一只手按住,力气极大,根本挣不过。阿枣的脸凑近他的脸,那甜瓜声在耳边响起:“你们京城男人都这么文呆呆的?雕花箸儿似的,非要等人来搓弄?咯咯咯……”阿枣忽又笑起来,随即竟扯开了他的衣带。他忙伸手去阻,却被阿枣一把打开,手背生疼。听着那笑声甜脆,又带着些憨顽娇羞,他心头忽然一颤,血往上涌,一阵晕醉,便没再抗拒,任她施为……

第二天,等他醒来,见阿枣侧着脸、面朝他躺着,一双水闪闪大眼,瞅着他直笑,憨朴里带着些娇艳。与自己族中那些娟秀贞静的姊妹比,虽说过于村朴,却自有一番不拘不避、不遮不饰之美。他不由得想起《诗经》中“素以为绚”这个词,再念及昨夜的情景,不由得赧然一笑。见到他笑,阿枣也“咯咯咯”笑起来,片刻,忽然盯着他说:“果然是京城大门户里的贵家子,皮肤跟奶娃儿一般呢,眉毛也生得这么俊,这对眼睛最动人心,里头像是淹了许多诗文,比春天里的水塘还耐看……”王盅头一回被外人这么细看和赞叹,有些心悦,又有些窘,脸顿时涨红。阿枣又大笑起来:“还害羞羞,咯咯咯……让俺摸摸你的脸……”说着伸出指头,摸向他的眉毛、脸颊。王盅原要躲避,但看阿枣满眼爱悦、率然天真,便忍住羞赧,闭上眼,任她抚摸。脸上痒酥酥,如同春风拂冻土,暖阳催春草……他正在晕醉中,阿枣忽然收回手嚷起来:“娘嘞!日头已经照进来了,都这早晚了!俺得赶紧起来!去拜姑舅,行早礼。嫁过来头一天就贪床,吃人笑俺是懒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