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2/4页)
当年我十六岁,詹妮弗的爸爸因为三度酒驾被关进了监狱,她搬来和我们一家人同住。我们会定期坐公共汽车去看她爸爸,因为我们觉得,以我们当时的年龄,开车不安全(又过了一年半后,我们俩才拿到驾照)。我从来就不喜欢詹妮弗的爸爸,后来发现她也不喜欢。现在回头想想,真搞不懂当时为何要去看他,但我们的确那么做了,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都会去探监。
大多数时候,那个酒鬼只是看着詹妮弗哭,有时也会试着和女儿说话,但从来都说不了几句。詹妮弗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即使我们被关在那个地窖的时候,我都没见过她那样。这父女俩从不倾心交谈。我通常坐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烦躁不安地等着。詹妮弗和我无话不谈,但她从不和我讨论她父亲,而且只字不提。所以,每次探监后坐车回家的途中,我只是握着她的手,她则默默地盯着窗外。
中学毕业上俄亥俄大学之前的那个夏天,我们的焦虑感已经达到癫狂状态。很快,我们将会搬离居住的阁楼卧室,踏入充满未知性的大学校园。为了提前做好准备,我们拟定了一份伤害规避清单,并将它挂在卧室门背后。半夜里,常常失眠的詹妮弗会爬起来在清单上添加些内容,例如,永远不要晚上一个人去学校图书馆;停车地点与目的地之间的距离永远不要超过六个车位;遇上汽车爆胎时永远不要接受陌生人的帮助。永远都不要、不要、不要。
我们搬走之前,悉心打包了一个行李箱,在里面装满了数年来收集的生日礼物和圣诞节礼物,还有各种面具、抗菌肥皂、手电筒、防狼喷雾器等。我们将宿舍选在一栋低矮的大楼里,万一发生火灾,也可以轻易跳楼逃生。我们下功夫对校园地图进行了一番研究,并且提前三天去学校报到,然后检查各条步道和走廊,评估各处的照明情况、能见度以及到达各个公共区域的距离。
一进寝室,连行李包都还未来得及打开,詹妮弗便掏出她的工具在寝室窗框上钻孔,然后我在木头中插入坚硬的小金属条。这样,即使窗玻璃打碎也无法从外面打开窗户。我们在窗户边安置了一条绳梯,还摆放了一套钳子,方便我们需要快速逃生时将金属条拆除。我们还得到校园安保处的特别许可,在房门上多加了一道门闩。最后,詹妮弗小心翼翼地将伤害规避清单挂在我俩睡床之间的墙上,我们一起满意地打量了一番房间。
也许老天爷最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又或许,在外面世界的生活中,风险远远超出我们的估算。总之,我觉得我们是在竭力假装过着正常的大学生活,战战兢兢地从不跨越自己设下的界限。说真的,事后回想起来,我们的意识很清醒。但同时,事实证明,正常生活的诱惑力非常强大,令人难以抗拒。我们相互分开,各自去上课,即使必须各奔校园两端。有时候天黑了,我们还待在图书馆里和新朋友谈天说地。我们甚至还参加了两次由学校主办的校园联谊会。我们和正常同龄人一样。
事实上,进大学仅两个月之后,我便暗地里觉得,我们开始过得更像正常人了。也许可以将青春期的种种忧虑收回来,妥善地放在家中那些收藏童年记忆的纸箱里。我以为,也许年少的执念已经止于当初,而今我们终于长大了。可是现在看来,那却是我对信念的偏离。
幸好,我从未向詹妮弗提过这些想法,更未付诸行动,因此在后来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才能勉强原谅自己曾经的那些偏离之念。我们只是普通的大学生,会做大学生应该做的事情。但是,我们到最后都一直贯彻我们的原则,这也让我安慰不少。我和詹妮弗几乎以军人的精准和专注要求自己自动实施各项安全防护策略,坚持每天不间断地进行安全演习。我们对参加的每项活动都会执行三点式检查,并制订唯一准则及后备计划。我们时时防备,刻刻小心。
出事的那晚与平时并无不同。我和詹妮弗入学之前,已经先行研究过镇上哪家汽车租赁公司的车祸率最低,然后在那家公司开了一个账户。我们直接以信用卡支付账单,以防遇到身上的现金用完或钱包被偷的意外情况。“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困境”是伤害规避清单上的第三十七条守则。大学第一学期过去两个月后,租赁公司的派车员已经能听出我们的声音。只需给他提供载送地址,片刻之后,我们便能被安全地送回宿舍——我们的安全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