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6页)

现在他们开始平稳下落了。南茜猜测,飞机虽可以用三个汽缸继续飞,但是飞不了多远。他们离坠海还有多久?她往下看了看距离,然后看到了前方的陆地,松了口气。她按按捺不住,又解开带子跟拉弗斯说话了。“我们能撑到地面吗?”

“不知道。”他喊。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咆哮道。她的高喊在恐惧之下变成了尖叫。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最好的估计是多远?”

“闭上你的嘴,别让我分神!”

她又坐了回去,心想:我要没命了,我要没命了。她又一次把自己的惊慌打跑,让自己冷静地思考思考。她告诉自己:我死之前已经把两个孩子养大了,这是我的福气;他们父亲就在车祸中丧命,我的死他们肯定很难接受;但是他们是男子汉,坚强的大男子汉,而且肯定不会缺钱花的,他们会没事的。

要是我又找个恋人就好了。已经有……多久了?十年了!怨不得我都已经习惯了。我还不如去当尼姑呢。我本应该跟奈特·里奇威上床的,他肯定会对我很温柔。

离开欧洲之前她和另外一个新的男人约过几次会,那人是个会计,和她岁数也差不多,可她并不想和他上床。他人虽好,但跟她见过的大多数男人一个样,是太软弱了。他们把她当女强人,希望让她来照顾他们。“但是我要找个呵护我的人!”她心想。

如果这回没死,我千万得在这辈子再找个男人。

她又意识到,这么一来彼得就要赢了。这确实是憾事一件。生意是父亲唯一留给他们的东西,现在却要让乱七八糟的通用纺织给吞没了。父亲为了这个公司费尽了毕生心血,彼得却只用五年就把公司鼓捣没了。

有时候她还会想念父亲。他真是个聪明的人。每次有难题,不管是“大萧条”那样的重大商业危机,还是男孩们在学校淘气之类的家长里短,爸都会想出一个积极且考虑长远的解决方案。他很擅长工程机械上的事,那些生产大型制鞋机械的人经常会在敲定最终图纸之前先来咨询他的意见。南茜对生产流程了如执掌,但她的长项是预测市场需要的款式。自她接管工厂后,布莱克制鞋厂女鞋赚得就比男鞋多。她从没像彼得那样觉得一直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她就是想他了。

她忽然觉得,认为自己要死了的想法很可笑,而且并不真实。这就好像一场戏还没完,主角还在舞台中央念着台词,就把幕布放下来一样:事情根本就不会这么发展。她一时间觉得莫名地快活,对自己活下来很有信心。

飞机继续下坠,爱尔兰的海岸线也飞速向他们靠近。她带着些许的激动想,这儿就是布莱克家族的根。

前面莫巍·拉弗斯的头和肩忽然动了起来,好像在挣扎着控制飞机。南茜的心情又变了,她开始祈祷。她是天主教徒,但自肖恩死于非命之后她再没做过弥撒。其实她最后一次进教堂就是参加他的葬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信徒,但现在她要用力地祈祷。反正她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她念着“我们的父”,然后祈求上帝解救她,至少能让她看到休成家立业,因为这样她就能见到孙子了;因为她想扭亏为盈继续雇那些男人和女人给普通老百姓做鞋子;因为她还想让自己幸福一点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工作得太久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看到海浪的白顶。渐渐逼近的海岸线也从模糊一片变成了清晰的海浪、沙滩、悬崖和绿地。她有些担忧,真不知道飞机到水里之后自己能不能游到岸上。她自认为自己还算会游泳,可泳池里的欢乐狗刨跟在汹涌的海里求生可差太远了。水肯定会冰得刺骨。人被冻死叫作什么来着?冷暴露。《波士顿环球报》会登:“林汉夫人坠机爱尔兰海,因冷暴露丧命。”披着喀什米尔羊绒大衣的她打了个寒噤。

飞机要是直接坠毁她就不用受那冰水的冻了。她纳闷飞机现在速度有多少。之前拉弗斯跟她说过飞行时速大约是九十英里,但是现在已经没那么快了,估计已经降到了五十。肖恩就是开着五十英里的速度撞死的。不行,现在在这边算自己能游几米也没意义。

海岸越来越近。或许她的祈祷应验了,或许飞机最后还是能降落的。发动机的声音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一直都是那么大,一直带着股怒气似的吭哧吭哧,好像受伤的黄蜂发出的充满敌意的嗡鸣。现在她又开始担心,要是真能撑到岸上的话,他们要在哪降落。飞机能落在沙滩上吗?要是落在石滩上会不会有事?飞机落地面上应该是可以的,只要不太坑坑洼洼就行;那要是落沼泽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