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11页)
他吃完甜点,点了咖啡,然后去上厕所。衣帽间就在男厕所旁边,离出口很近,而且从他们那桌看不到。哈利一不做二不休,取出帽子,给衣帽间的服务员付了小费,溜出了餐厅。
那是个温和的夜晚。灯火管制弄得外面黑漆漆一片,好在哈利对西区这边却了如指掌。这里有交通灯做参照,又有汽车侧灯的余光,他感觉就像放学了一样。他庆幸自己那灵光一闪,甩掉了瑞贝卡,省了七八镑的钱,还给自己放了一晚上的假。
政府关掉了所有剧院、影院还有舞厅,说是要“一直关到判定出德国袭击大不列颠的规模为止”。然而夜店向来都是踩着法律的边沿营业的,你只要找对地方,就会发现不乏继续营业的门店。没过多久,他就在苏豪娱乐区的一家地下酒窖里找了张桌子舒舒服服地坐下,在一流的美国爵士乐队伴奏中品起了威士忌,一边品还一边琢磨着,要不要给卖烟女买首曲子听听。
瑞贝卡哥哥进来的时候,他还在琢磨。
第二天早晨,他坐在法院地下的牢房里,郁闷又懊恼地等人把他带到治安官面前。他麻烦大了。
那样大摇大摆地走出餐厅的做法真是蠢透了。瑞贝卡可不是那种会收起骄傲悄悄付账的人。她小题大做了,经理通知警方了,她的家人又都牵扯进来了……哈利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想避免的正是这种愤怒。即便如此,要不是他倒霉到家,在几个小时之后撞上瑞贝卡的哥哥,他早脱身了。
他的牢房很大,里面还另有十五二十号犯人在等着一大早被人带上审判席。牢房没窗户,满屋子的烟味儿。哈利今天不会受审,这回只是个初级听证会。
当然,他最后还是会被判有罪的。首席侍者将证实瑞贝卡的诉讼请求,西蒙·孟福特爵士则会指认袖扣是他的财产。对抗他的证据都无可辩驳。
然而实际情况比这还糟糕。审问哈利的是一位犯罪情报科的探长。此人身穿合身的毛尼西装侦探制服,一件背心,纯白色衬衣,打着黑色领带,没有怀表链,脚蹬一双高度抛光的旧靴子。这是位老练的警察,头脑敏锐,行事谨慎。他说:“过去两三年里,我们一直从富人家接到奇怪的遗失珠宝的报案。当然了,不是盗窃,只是报失而已。手镯、耳环、坠子、衬衣扣……因为有机会拿这些东西的只有他们的客人,失主们一致都确信东西不是被偷的。他们报案只是想着等哪天东西出现时能要回去。
哈利在整个审讯过程中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但心里却不是滋味。他从始至终都确信自己“工作时”神不知鬼不觉。现实竟如此地出他所料,着实让他震惊,他们已经盯了他很久了。
探长打开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杜塞伯爵,格鲁吉亚风银质糖果盒一个,同样是格鲁吉亚的漆质鼻烟壶一枚;哈利·雅贝夫人,蒂凡妮红宝石搭扣珍珠手链一条;蒂玛沃丽伯爵夫人,艺术装饰风钻石吊坠一枚,银链一条。这人品味不赖嘛。”探长锐利地逼视着哈利礼服衬衫上的钻石扣。
哈利这才意识到,那文件里一定记着他数十条所犯罪行的种种细节。他自知法院给他定上其中的几条并非难事。这位机警的侦探已将所有基本的事实拼凑好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召集证人,证明每次失窃哈利都在相应的现场。他们迟早会去搜查他的住处还有母亲的房子。虽然多数珠宝都在黑市卖掉了,可他还留了几样东西。探长注意到的这枚衬衣扣是他在格罗夫纳广场从一个熟睡的醉汉身上顺的;他在萨里郡一个花园婚宴上从伯爵夫人胸膛上取下的那枚胸针,现在还在母亲那里。到时候他们要是问他是干什么的,他可怎么回答呢?
这牢房是要蹲上些时日了。他放出来之后还会被征入伍,这和蹲监狱有什么区别。想到这,他的心凉透了。
即使在探长拎起他晚礼服的领子把他往墙上摔的时候,他依然咬紧牙关,半个字儿也不吐。但沉默救不了他。时间站在法律那边。
哈利仅有一丝机会重获自由,说服治安官准他保释,然后销声匿迹。忽然间,他对自由的渴望仿佛出自一个多年的犯人,而不是几小时的囚犯。
销声匿迹并非易事,但另外一个选项让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