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15页)

这完全出乎玛格丽特的预料。“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做呢?信法西斯主义又不犯罪。”

“他们有紧急特权,犯不犯法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个内政部的人出于同情,给我们通了气儿。要是这个周末你父亲还在英国,就会被抓走。”

玛格丽特很难相信他们要把父亲像贼一样抓进监狱。她觉得自己真傻,她完全没想过战争会给日常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

“但他们什么钱财都不让我们带,”母亲痛苦地说,“这就是英国意义上的公平做法。”

现在钱是玛格丽特最不在乎的事了。她的整个生命平衡了。她忽然感觉自己得到了勇气,她下定决心告诉母亲真相。趁着这会儿她的这股劲儿还没消失,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母亲,我不想跟你们离开。”

母亲丝毫没显出惊讶的样子,或许她早已料到了她这样的反应。她用试图避免争论的口吻,温和又含糊不清地说:“你得来呀,亲爱的。”

“他们又不会把我抓进监狱。我可以住玛莎姑姑那儿,或者凯瑟琳表姐那儿也成。您不能跟父亲说说吗?”

忽然间,母亲变得不是一般的凶悍:“我受了那么大的苦遭了那么大的罪才把你生下来,只有我有能力阻止,才不会纵容你拿自己的性命当玩笑。”

一时间,玛格丽特为母亲的真情流露感到讶异,差点就要退缩了。她抗议道:“我也该有发言权——这毕竟是我的生活啊!”

母亲叹了叹气,又变回她平常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你怎么想、我怎么想都不重要。不管我们说什么,你父亲是不会让你留下来的。”

玛格丽特对母亲的悲观感到很反感,她决定采取行动。“那我直接问他。”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做。”母亲说。这回她的话里流露出请求的味道,“这决定已经够让他为难的了。你是知道的,他爱英格兰,换别的情形他早给陆军部打电话图差事了。这让他伤心透了。”

“那我的心怎么办?”

“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而对他来说,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是法西斯又不是我的错。”玛格丽特喧嚷着说道。

母亲起身,静静地说:“我希望你能温柔些。”之后就走了出去。

玛格丽特同时感到了内疚和愤慨。这太不公平了!打从她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之时,父亲就一直奚落她的观点。现在时局证明他是错的,她却又被要求去同情他。

玛格丽特叹了口气。母亲美丽、古怪又糊涂,生来就富有又果断。她的古怪性格实乃个性强硬又无教育加以引导的结果:因为不知道怎么区分理性和荒谬,她一抓住愚蠢的思想就紧紧不放。糊涂则是女性对付大男子主义统治的有效工具:她不能跟丈夫对峙,所以唯一一个摆脱他控制的方法就是装作无法理解他。玛格丽特爱她的母亲,也出于喜爱包容了她的特质;但是她下定了决心,不管她们两个的外表如何相似,绝不能成为母亲那样的人。要是没人愿意教她,她会很高兴地去自学;她宁愿当剩女,也不要嫁给一个自认为有权利把她当作客厅侍女一样软禁起来到处使唤的猪头。

有时候她也期盼自己和母亲的关系能有所不同。她想跟她说真心话,得到她的同情、询问她的意见。她们可以结成同盟,共同为了自由去反抗这个想把女人当装饰品的世界。但是母亲早就放弃了反抗,更别提和玛格丽特做相同的事情了。门儿都没有。玛格丽特要做自己,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但是要如何做呢?

她周一一整天都没有胃口。仆人到处忙着关宅子的事儿,她没完没了地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周二母亲意识到玛格丽特是不打算打包了,便使唤那名新来的侍女詹金斯去替她打点行李。詹金斯当然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应该打包的,还是要玛格丽特帮她忙。于是最后还是母亲得逞了。她总是能得逞。

玛格丽特跟那女孩儿说:“你才刚来没一周我们就决定把宅子关掉,可真是不幸啊。”

“现在可不缺活干了,小姐。”詹金斯说,“我爹说,打仗的时候人是不会失业的。”

“那你要去做什么呢——去工厂吗?”

“我要参军。广播里说了,昨天有一万七千名妇女加入了陆妇队。全国上下每个镇政府门前都排起了长队——我在报纸上见着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