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5/9页)
芳姐抱着贝贝转身朝我招手:“来,跟叔叔说再见。”贝贝的眼神里透着小女生才会有的羞怯,挥了下手,立刻别过了头。
我愣在原地,望着两母子的背影久久地出神。芳姐不会知道,比起自己之前那番苦口婆心的开导,此刻给我留下的这个温馨素净的背影,才真正具备了可怕的说服力。多幸福啊,虽然每条路都有遗憾,但她选择的无疑是遗憾最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那条。她选对了不是吗?而我呢,依然傻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迷茫无措。
“请问你是卫寻先生吗?”突然间,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是一个微微秃顶目光锐利的中年男人,穿着短皮衣夹克,黑色牛仔裤。他很礼貌地看着我,尽管笑容可掬,却一点也亲切不起来。
我愣了老半天,才缓缓开口:“……是我。什么事?”
“可能的话,得麻烦你跟我去趟警局。”
“我犯法了?”我感到好笑多过无措,“是因为刚才没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吗?”
“按照《环境保护法》,那顶多罚你几十块钱。”他居然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总之,还请你配合下调查。”
我完全不明白,“调查什么?”
他皱了下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相片,“你认识他吧?”
“我认识,他怎么了?”我很诧异,照片上的人是小歪。
“他死了。”他说。
真奇怪,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震惊。
我迅速回想起两年前他来面试的那天,穿着闷骚的粉红色衬衫,稀少柔软的黄色头发卷成一碗意大利面,推开办公室门后他微笑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大家一圈,最终把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那个,我可以坐吗?”“当然。”我点头。他又笑了笑,放下了肩上的棕黄色帆布背包。而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两个月前的火车站,他当时也背着那个帆布背包,瘦弱的身板在大风中就像一株发育不良的小树苗。他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洁白牙齿,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寻哥,等我戒毒了,我还要回来。”他在说出那句话时,应该是真心的吧。我清楚记得,当时他的左手很用力地抓着那根柔软而陈旧的背包带。
二
走出警局已是凌晨。
还是第一次,我扎实地领教了什么叫警察办案时的严谨和苛刻。一个问题反复问上十遍算很客气了,他们通常还希望你能像一台具备随时随地记录信息功能的精密仪器,可以一字不差地汇报很多天前的自己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又是什么心情,最终因为我的毫无时间观念,记性奇差,逻辑混乱,颠三倒四,录口供的警察也崩溃了。几小时下来,当他尽了最大努力却还是一无收获后,他放我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象征性地让我登记一下手机号码跟具体联系方式,还包括我的家庭背景和父母联系方式,说是方便以后联系。但我想,这些他们早知道了吧。
而其实,面对警察的盘问,我确实撒谎了,且不止一个。
实在太饿,饿得都没力气思考了。走出警局后我就近在麦当劳买了一个鸡排汉堡,我没有在那停留,边吃边出了店门。没啃几口,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从左侧挟住我的肩,手中的汉堡跌落在人行道的臭水沟。我甚至不用侧目就知道是傅林森,他身上总有一股独属于植物的清新气味。他一言不发地拽着我的手臂,暗暗地促使我加快脚步。
我们就那么沉默地走了很久,来到一个立交桥底下的路段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寒冷的夜风像刀子割在脸颊。头顶上汽车呼啸而过,轰鸣声一阵阵,震得桥下的人心里发慌。确认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傅林森松开手,直勾勾地看向我,他刚想开口,我一拳打向他的脸,一米八六的大个子猝不及防地歪倒在地上。很快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随意地抹了下嘴角的血,继续盯着我。
“你都知道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