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无边无际的哀伤 1952年(第38/45页)
李秋兰心想:“我才是生不如死呀。”
她说:“快起来吃吧,郑郎中说了,你只要安心休养,坚持吃药,会好起来的。”
王春发说:“他说过我的眼睛还能够看得见东西。”
李秋兰为了安慰他,只好说:“会看得见的,只要你听我的话。”
王春发坐起,说:“那我要吃饭了,我要吃饭了。”
李秋兰说:“我喂你吧。”
王春发说:“你真以为我是个废人?别人说我是废人,连你也认为我是废人?”
李秋兰说:“没有,我没有认为你是废人。”
王春发说:“那你还说要喂我。”
李秋兰知道他的脾气古怪,只能顺着他来,说:“好吧,不喂你了,你自己吃吧。”
王春发接过那碗野菜汤,喝了一口。
刚刚喝进去,他就把那口野菜汤喷了出来。
李秋兰说:“别急,别急,慢慢吃。”
王春发突然大吼一声:“我要吃米饭——”
然后他把那装着野菜汤的碗朝李秋兰砸了过来。李秋兰躲闪不急,碗砸在了她额头上,顿时血流了出来。碗落在地上,碎了。李秋兰用手捂住了额头,浑身发抖。王春发还在吼叫:“我要吃米饭,我要吃米饭——”李秋兰强忍住内心的悲愤,说:“家里没有米了,都吃光了,你要我到哪里去给你弄米饭?”
王春发说:“你,你去找郑马水,他家有米饭,快去,快去——”
李秋兰说:“我怎么能去他家讨饭。”
王春发疯狂地说:“我让你去你就去,还不赶快去,去晚了就没有了。今天晚上我要吃不到米饭,你就去死,就去死——”
李秋兰默默地走出了卧房。
戴梅珍在门口听着他们说话。李秋兰出来,戴梅珍发现她额头上流着血,心疼地说:“赶快,赶快止血。”她去拿来了一种叫金狗子毛的草药,敷在了她的额头上,然后用布条包扎上。戴梅珍说:“他不是人哪,怎么下得了手,我前生前世造了孽了呀,生了这么一个畜生。”
李秋兰哽咽着说:“婆婆,没事的,没事的,他眼睛不好,心烦。”
戴梅珍说:“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媳妇呀,就是这样了,还替他说话。”
这时,王春发在房里吼:“烂狗嫲,还不快去郑马水家要饭,去晚了就吃光了,狗屎都没有了,我今天晚上要吃不到米饭,你就去死,去死——”
戴梅珍说:“不要理他,不要理他,让他自己去死,我们再也不要理他了,就让他死了吧,死了干净。”
李秋兰什么也没有说,拿了一个碗,出了家门。
她真的来到了郑马水的家门口。
她也真实地在郑马水的家门口闻到了米香。
站在郑马水家门口,李秋兰迟疑了会,伸出手敲门。郑马水在里面说:“谁呀?”李秋兰说:“郑委员,是我,李秋兰。”郑马水一听到李秋兰的声音,赶快开了门,把她迎了进去。郑马水把门关上,说:“秋兰,你怎么来了。”李秋兰看到厅堂里,他们一家老小在吃饭。她说:“郑委员,你行行好,给我一点饭吧。”郑马水说:“你看,现在困难时期,谁家有米呀,我们把救济粮省下来,晚上好不容易熬了点米粥,你就来了。”李秋兰哀求道:“郑委员,你就给点米粥吧,王春发要是吃不上饭,他会要我的命的。”郑马水说:“他敢,我活埋了他。”李秋兰说:“他的确很可怜。”
这时,郑马水看到了她额头上的伤,说:“是他打的?”
李秋兰点了点头。
郑马水吸了口气,说:“哎哟,这个混蛋,还真下得了手哇,这么漂亮的老婆也舍得打,我看他真的不想活了。”
李秋兰说:“郑委员,你行行好。”
郑马水说:“唉,看你这样,我也不好拒绝了,碗给我吧,我去给你舀点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