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6页)
“不知道。”
监视屏告诉莫小苹,宁远的回答是实话,因为,三条曲线都很安详。莫小苹心里高兴,宁全福可能是宁远杀死的,但是,他不知道枪里有子弹。不知道枪里有子弹,就是误杀。误杀和故意杀人,有着本质区别。
莫小苹侧头看齐大庸和刘保国。
齐大庸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宁远眯起了眼睛,他的注意力没办法集中在测谎上。自己不知道枪里有子弹,爸爸也不知道枪里有子弹,否则,爸爸是不会拿出枪来当棍子用的……
宁全福被宁远的话气得咆哮:“你没良心!我白养你了!你敢去报案,我打死你!”
宁全福说着,转身拉开柜门,拿出那把小口径步枪,抡起枪就打宁远。
躲闪中,宁远夺下了宁全福手里的枪。
宁全福四下里找不到能和儿子抗衡的物件,就气急败坏跑到卫生间,刚抄起拖布,宁远端枪追了过来,举枪对准了爸爸:“放下拖布!要不,我开枪了!”
“枪里没子弹!你吓唬谁呀?”宁全福举起拖布。
“如果枪里有子弹,我真想打死你!”宁远把枪口对准了爸爸的左眼,“乱伦的人都是瞎眼人,真应该让你的眼睛瞎掉!”
“你个小兔崽子!”宁全福扔下拖布,双手攥住枪管。
宁远扣动了扳机。
“砰!”
宁远呆住了。
宁全福左眼血糊糊的,剩下的那只右眼瞪着他,身体一软,坐在浴缸外,头垂在浴缸沿上。
宁远吓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手一软,枪掉进浴缸。
脑子一片空白后,宁远想起来,那天自己明明把子弹退了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是谁又给装上了?
“爸爸!对不起,我以为……”宁远摇晃着爸爸。
宁全福的脸没了生气,血流进了浴缸。
宁远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看着爸爸惨不忍睹的样子,跑到了客厅,扯起一条沙发巾,跑回去盖在爸爸身上,跑出了家门。
他失魂落魄地往派出所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枪里有子弹,我不想杀人,完全是意外……”
宁远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去派出所自首,而是站在自己画室的门口。
客户还在等宁远。见他两手空空回来了,气愤地说:“我说你根本就没画,你还狡辩,非说你画了,在哪儿呢?蒙人!”
“我没蒙人!我现在就给你画!”宁远直愣愣走到画案前,拿起笔,不假思索,臂膀和手腕就灵活地摆动起来。
此刻的宁远,创作灵魂好似一片纤尘不染的蔚蓝天空,一只洁白的羽毛自由自在地飘飞起舞,那是画画的人追求的最高境界。
客户凑在一旁观看。
宁远的笔下先是出现两个花苞,粉紫透红,初绽绯红,淡淡吐香,恰似出水芙蓉在高歌生命的春天。
接着,数片姿态各异的荷叶跃然纸上,生机勃发,浩然正气。
然后,纸上出现了吹拂的微风,那春风带着水分的清新,能宁息人的火气,洗涤人的烦躁。
“好啊!好一幅艳阳朗照!”客户不由得拍起手来“早知道,你就不用回家去拿了,现画不就行了?”
“艳阳朗照,”宁远喃喃道,“艳阳朗照。”刚才,他满头满脸还是地狱的灰尘,而此时,他心中那一池荷花又重生了,满湖的荷花姿态各异,生机勃发,近处有几朵翠盖掩映的盛开红荷。满纸烟云,沉着痛快。
3
齐大庸示意莫小苹再重复一次。
莫小苹说:“宁远,我再问一次,凶手开枪前,知道枪里有子弹吗?”
“不知道。”
宁远的回答是实话,因为三条曲线都温顺地趴在那里。
“凶手开枪前,想到过枪里可能有子弹吗?”
“不知道。”
“凶手开枪前,想到过死者可能会被打死吗?”
“不知道。”
宁远的“不知道”刚出口,爸爸濒临死亡的面孔就出现了,他的肠胃里翻江倒海,他拼命忍着,不让肠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宁远,你怎么样?要不,休息一会儿?”莫小苹忍不住问。
莫小苹说话的时候,尽量保持克制,但宁远还是从中听出来一丝残留的感情,他的鼻子一酸。莫小苹的冷峻,对他来说无异于酷刑,他拼命关住回忆的闸门,以减轻精神折磨,捍卫心底的那道人性防线。可是,莫小苹却逼着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那可怕的梦境中去,他想不去都不行,因为他的意识,他的灵魂,就像是一只木偶,被莫小苹操纵着,只要她摆弄手里的线,他的灵魂就被扯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