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王马殿臣(中)(第7/19页)

二人吃饱喝足了,等到定更天前后,一个骑驴一个扛杆子又奔了坟地。前边有车后边有辙,昨天怎么来今天还怎么来,马殿臣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来到坟前抡起杆子正要打,群狐又从坟中出来下拜,一个个战战兢兢、悲悲切切,显得又惊又怕。窦占龙这一次不要金珠了,让它们明日子时之前献上夜明珠百枚,迟一刻少一颗定打不饶,说罢抹头就走,一句废话都没有。

简单说吧,转天早上,窦占龙的屋中又多了大大小小一百颗夜明珠。二人这是走顺腿了,此后每天夜里都扛上杆子到坟前溜达一趟,什么是珊瑚宝树、怎么叫羊脂白玉,什么值钱要什么,要什么来什么。也有给不够的时候,窦占龙到了坟前不由分说,先让马殿臣打一杆子。一连七八天,几乎天天如此。单说这一日,马殿臣由打坟地回来,躺在炕上寻思:这个窦占龙真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怎么还没个够呢?故老相传,憋宝的个个贪得无厌,发多大财也觉得不够,看来此言不虚,不过即使搬来一座金山,成天住在这大车店中住土屋吃粗粮,这又有什么意思?

马殿臣正在炕上前思后想,忽然闻到一阵臊臭。他起身一看,见屋中多了一个小老头儿,一身暗红色的裤褂,脸上皱纹堆叠,须发皆白。马殿臣想问一声“来者何人”,他这话还没出口,老头儿已经跪倒在地,口中连称:“好汉饶命。”马殿臣心下奇怪,扶起老头儿问道:“老人家,你这是何意?你我二人素不相识,因何让我饶命?”

老头儿说道:“好汉见问,不敢不如实相告,我正是坟中为首的狐狸,你和那个憋宝的这一招儿太狠了,我举族老小住在此处多年,从不曾为祸世人,如今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成天给你们二位献宝,迟上片刻,就得挨你这杆子,一下打掉一百年道行,如何承受得起?还望好汉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吧!”说完泪如雨下,磕头如同捣蒜。

马殿臣是山东爷们儿,红脸的汉子,从来心地耿直,说他杀人不眨眼,杀的可全是不义之人,绝不欺压良善。狐狸住在坟里不招灾不惹祸,并不曾碍了谁,更没有兴妖作祟,况且这几天下来,金珠宝玉已是得了不少,几十辈子享用不尽,何必如此贪得无厌呢?马殿臣对老头儿说:“老人家,打坟这招儿不是我出的,我只是卖卖力气,你何不去求隔壁的窦占龙?”

老狐说:“憋宝的窦占龙‘贪’字当头,眼中只有钱财,岂会理睬我等死活?只求好汉你将杆子毁了,放我辈一条生路!”

俗话说“横的难咽,顺的好吞”,马殿臣是个顺毛驴的脾气,你要是跟他叫板,哪怕他一百二十个不占理,也不会说出一个“服”字。可眼前这个老头儿,且不说是人是妖,这么大岁数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让他于心何忍?再加上确实理亏,就是欺负人,当下一咬牙一跺脚,迈步出门从柴房拎了一柄斧子,几下将那根挑头杆子劈了。老狐狸又给马殿臣跪下,不住磕头谢恩。马殿臣上前去扶,不料一跌而醒,耳听鸡鸣四起,始知是南柯一梦,不过再看怀中的杆子,却跟梦中一样断成了两截。

马殿臣暗觉古怪,起身去找隔壁的窦占龙,推门进屋一看,堆积如山的金珠宝器都不见了,窦占龙横躺尸在地,早已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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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殿臣见窦占龙死了,财宝也没了,呆立原地直冒冷汗,没想到妖狐趁夜入梦,诓自己劈了杆子,上了它的当!想到此处懊悔不已,而今合伙的窦占龙死了,金银财宝没了,挑头杆子也折了,连野渡都摆不成了,这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暂且顾不上后悔,等会儿伙计进来送饭,一看死了一位那还了得,人命官司可有得打了。想到此处,马殿臣连门都不敢走了,推开后窗户跳将出去,脚后跟儿打屁股蛋儿,来了个逃之夭夭。

咱们前文书说过,窦占龙骑在黑驴上走南闯北,身上有通天的本领,就这么让狐狸害死了?您是有所不知,书中代言,窦占龙并非常人,相传他这一辈子要躲过九死十三灾,死在大车店里的仅是一个分身,替他死上一次。窦占龙来找马殿臣打坟,也不是为了要钱,只不过借此应一个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