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疑点(第3/7页)
“那么,你当时有没有觉得,现场有哪里比较可疑呢?”呼延云问。
“要说可疑,就是小女孩死亡的位置。”夏祝辉说,“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也见过不少死亡现场,一般来说,不管是被追杀也好,突发疾病也好,死者在最后的时刻总是面朝‘有希望的方向’……”
“有希望的方向?”呼延云觉得这个说法很新奇。
“对,比如大门啊,窗户啊或者其他明亮之处,那都能给濒死者提供一种求生的希望。但是段明媚死的地方是在一堵墙的下面,当时我一看就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往死路上走么,这不合常理啊。”
呼延云点了点头:“你说的,我在看警方的勘查笔记时也有同感,笔记上写着,墙上有死者的掌印和抓痕,‘疑似死者在临死前,对着面前的白墙反复做着推扒的动作’——你对这句话怎么理解?”
夏祝辉说:“说实在的,我一直想不大明白,就好像那里有扇门。”
这个感觉,也和呼延云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到达现场后,还看到或发现什么了吗?”呼延云问。
夏祝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在场那俩孩子,就是于文洋和高震,先打的急救电话,120的医生到场后,发现孩子已经断气了,才通知的我们,所以我们赶到时,现场已经乱七八糟的了,我除了安慰段新迎之外,就是审了审那俩孩子。”
“请原谅,我还是要问——什么感觉?”
夏祝辉的目光有点疲倦,也许,还有一点反感,但他还是不情愿地回答了:“感觉么……感觉他俩都挺害怕的,知道是出事了,出大事了,不过还是有一些差别,高震是纯粹的害怕,那种感觉就是——小女孩的死是他造成的,与他直接相关,但是于文洋的害怕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我说不大好。”夏祝辉的眼神有点恍惚。
呼延云盯住他,等待他发散的目光重新开始回拢了,才不失时机地说:“请一定想一想,于文洋在害怕什么?”
停了一会儿,夏祝辉说:“我觉得他在害怕失去对高震的控制,换句话说,我觉得他在害怕高震对我说出真相。”
呼延云身体微微一震。
他反复思考和琢磨着夏祝辉这句话里面的涵义,所以,坐在他对面的夏祝辉喊了他好几声,他才醒过味儿来:“老夏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重新关心这个案子。发现什么新疑点了?”
呼延云十分坦诚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然后补充道:“段新迎是我的老同学,我不希望他走得太远,所以想拉他一把,把他从悬崖边上救回来。”
就在一瞬间,呼延云突然发现,一直因为整夜无眠而困倦不堪的夏祝辉,耷拉的眼皮突然一抬,放射出两道充满了鄙夷的光芒。
“怎么?”呼延云有点发懵,“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想,你还不是一位父亲,对吗?”夏祝辉说。
呼延云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结婚呢。”
“所以,你才能说出刚才那种话。”夏祝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示意了一下呼延云,呼延云表示不抽,夏祝辉于是点了一根,叼在嘴里,跷起二郎腿,把自己笼罩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困了,提提神儿……你问完了吧?问完了,好,那我随便闲扯两句,我和段新迎一样,有个女儿,今年快上小学了,三年前段明媚死的时候,差不多一样的年纪。你不知道男人有个女儿是啥感觉,你没去过妇产医院,不过早晚要去的,到那时你就知道了,产房外面等得焦心焦肺的,护士出来通知,是个男孩,嚯,老爷们儿高兴得能一蹦三丈高,如果通知是个女儿,你再看那老爷们儿,从眼神到表情,柔软得跟马上要化了似的。有个男孩,做爸爸的就有了依靠,有个女儿,那爸爸就是她的依靠,所以,有女儿的男人更加坚强,也更加脆弱,用一句俗话说,也更加伤不起。”
“有个女儿,你就得牵挂她,惦记她,从小到大各种担惊受怕,小时候怕她生病,上学了怕她被欺负,工作了怕她谈恋爱被人骗,等她当妈了又怕她累着……我女儿出生没一天,我就想明白了,今后遇到案子可不能再往前冲了,不然我牺牲了,我女儿咋办?她将来依靠谁啊……医生让我抱着她去楼下采个指血,我抱着她这一路,心惊肉跳的,不停地提醒自己别摔个跟头,要真摔了也得拿自己当肉垫,可不能磕着碰着她啊,到了采血的地方,医生拿采血针在她小指头上一戳,她哇哇哇地哭,好多人围在窗口看,说这小宝宝长得真好看,他们那是没看见我,我在旁边眼泪流得哗哗的,我受不了她哭啊,她哭一声,比拿刀子戳我肋条骨都疼,再铁的爷们儿,有个女儿也没辙没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