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对峙(第6/7页)
“光顾着说话,影响了呼延先生进餐,实在不该。”于跃笑着举起酒杯,“来,我提议我们一起敬最优秀的推理者一杯!”
呼延云十分老实地说:“这个我可就不敢当了……”
于跃一愣,酒杯停在半空,眼神刹那间变得异常冰冷,像把火把投进冰桶里,甚至能听到火焰被无情熄灭的“嘶啦”一声。
呼延云说:“目前最优秀的推理者是日本的古畑任三郎先生。我只能说是中国推理者中的佼佼者。”
奇特的事情发生了。火把从冰桶中拎出,还淋漓着冰水,却顿时燃起熊熊的火焰。
“哈哈哈,呼延先生说笑了,我家的事情不可能劳烦一个日本人,只要您是中国顶级的推理者就好。”于跃将酒杯与呼延的酒杯一磕,“请呼延先生见谅,我的座右铭是——一切都要最好的。”
另三人不失时机地笑了起来。
“是啊,于跃先生就是以行事低调和追求顶级的享受,在这个圈子里著称。”张昊满脸堆笑地说。
“行事低调,追求顶级享受……这二者似乎有点矛盾。”呼延云说。
“不矛盾,一点都不矛盾,所有过度奢华的包装都是为了掩饰内核的贫瘠,所有刻意低下的头颅都是为了戴上至高无上的王冠。”于跃向前探着身子,炯炯的目光凝视着呼延云,“在呼延先生的想象中,想必觉得我这生意人,一定是那种出言谨慎、笑不露齿的狡黠之徒,其实这也要看对谁,商人么,别的能耐都是后天的,只有逢人说话,见人下菜,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我久仰呼延先生的大名,既然您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我也就没必要蒙那一层羊皮薄的窗户纸,不妨坦白心迹,直陈胸臆。想必您不会见怪吧?”
呼延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人生就像一场梦,又像一台戏,许多人以为看穿了,看透了,于是便刻意求苦,求累,求菜根,求茅舍,求草履,求徒步,每走一步恨不得都在大地上留下个血脚印,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不痛快,其实这还是没看穿,没看透,一切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行为都是矫情,而矫情永远是与真谛背道而驰的。”于跃摇晃酒杯中那残余的一点玛瑙红,笑意盈盈地说,“正因为人生苦短,所以纵使人生是场梦,我也要做最美的梦,纵使人生是场戏,我也要上演最精彩的正剧。可以朴素,但必须精致,可以简约,但必须顶级,至高的高雅是自然,但一定要在自然的境界中追求至高的高雅——我说得对么?”
另外三个人都频频点头。呼延云只是听。
“呼延先生,你看我的话又打扰你进餐了,与君道一番,君可侧耳听,只是将进酒,君莫停,哈哈!”于跃大笑着,“所以,我可以开大众车,但是要坐酷似迈腾的辉腾,我可以穿麻布衣服,但是必须是私人设计师设计的、手工缝制的上等麻料制成的,我可以住木屋,但必须是原生橡木,我可以吃素食,但必须去静心莲——一切都要最好的,这就是我的座右铭。”
“受教了。”呼延云淡淡地来了一句。
于跃突然侧过脸,问了一句:“呼延先生的座右铭是什么呢?”
仿佛是一本用第一人称讲述的小说突然变成第二人称,呼延云愣住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小时候看过一本叫《船长与大尉》的书,这本书讲述主人公从童年时代开始,用三十多年的时间寻找一支失踪的北极探险队的故事,里面有句话,在主人公每次遇到坎坷和困境时都会出现,我很喜欢——To strive,to seek,to find,and not to yield——这是英国19世纪的桂冠诗人阿尔费雷德·坦尼森的名言,翻译成汉语就是:奋斗,探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座右铭。”
满桌的人都愣住了,仿佛是在迤逦多情的江南丝竹中突然听到了战鼓铮铮!很明显,呼延云的回答没有和此情此景此桌此菜形成和谐,如果他说自己的座右铭是“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我依然会珍惜”或者“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很美好,但绝大部分推理者是死在明天晚上”,没准儿倒合适得多,谁知他偏偏整了这么一句冷钢似的话,而且这句话不像是为了膈应大家而现编的,就是他从小刻在骨头上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