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7页)
他的便鞋在路上不会发出大的声响,麦琪的四蹄落在沙土路上也是悄然无声。接近石屋时他吹了一段口哨,以防除安纳托利之外有其他人在屋里:让-皮埃尔十分谨慎,尽量不惊动阿富汗人,这些家伙总是全副武装,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一跃而起。他探头走进屋里,意外地发现这凉爽的屋子里居然空无一人。让-皮埃尔坐下来,背靠在石墙上原地等待。过了几分钟,他闭上了眼睛。现在的他十分疲倦,但由于紧张根本无法入睡。这才是此次使命最糟糕的部分:恐惧与厌倦相互交织,在漫长的等待中将他吞噬。置身此地,没有手表,他已经学会了接受延误与等待,但并不能像阿富汗人那样在等待中泰然自若。他不禁想象着各种可能将安纳托利牵绊住的意外灾难。要是他意外踩到了苏联人的反步兵地雷,炸断了某只脚,那将是何等讽刺。事实上,这种地雷伤及的牲畜远多于人,不过威力还是一样大:失去一头牛对于一个阿富汗家庭来说,就如同家宅被炸、全家人皆在屋中一样致命。现在再见到装着粗糙木腿的牛或山羊,让-皮埃尔可笑不出来了。
幻想中,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他睁开眼睛,安纳托利的东方人面孔就在眼前,距离他只有几英寸。
“我完全可以打劫你。”安纳托利用流利的法语说道。
“我可没睡着。”
安纳托利盘腿坐在土地上。他身材矮胖,体格强壮,身穿宽松的棉质衣裤,头上戴着穆斯林头巾,又围了一条彩格围巾,肩上披着叫作“帕图”的泥土色毯子。安纳托利任由脸上的围巾垂下,咧嘴一笑,露出满是烟渍的牙齿。“你好吗,我的朋友?”
“很好。”
“你妻子呢?”
安纳托利问及简时的语气总带着几分阴险。苏联人极力反对他把简带到阿富汗,认为这样做会妨碍他执行任务。让-皮埃尔指出自己反正也要带一名护士——这是“自由医生组织”的原则:成对派遣。而且不论与谁搭档,只要对方长得不像大猩猩,鱼水之欢还是在所难免。最终苏联人同意了,但显得十分勉强。“简很好,”他说,“六周前生了个女儿。”
“祝贺你!”安纳托利似乎真心为他高兴,“但是不是出生太早了?”
“是啊。幸而没染上并发症。事实上还是村里的产婆帮忙接的生。”
“不是你?”
“我不在,当时正跟你见面。”
“上帝啊,”安纳托利一脸惊愕,“那么重要的日子,我居然还让你跑这么远……”
安纳托利的关心令让-皮埃尔感动,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这种事情也无法预料。”他说,“再说,那次会面也有所收获:你成功打击了我说的那次运送任务。”
“是啊,你的消息很准确。再次恭喜你!”
让-皮埃尔感到一阵骄傲,但他尽力保持镇定。“我们的计划似乎进展顺利。”他谦虚道。
安纳托利点点头。“他们遇袭后有怎样的反应?”
“越来越绝望。”说话时让-皮埃尔意识到,面见联络人的另一大好处在于他可以提供背景信息、情绪变化与印象观点,这些信息都不够具体,无法用暗码通过无线电传达。“现在,他们经常出现弹药短缺。”
“下一次护送行动——队伍何时出发?”
“昨天就走了。”
“他们已经开始铤而走险,这很好。”安纳托利伸手在衬衣里拿出一张地图,在地上摊开。图上展示着五狮谷与巴基斯坦边境之间的地理状况。
让-皮埃尔聚精会神,极力回忆着与穆罕默德谈话的种种细节,并将护送队从巴基斯坦返回时所经的路线指给安纳托利。他也不清楚返程的具体时间,因为穆罕默德也不知道在白沙瓦要多久才能买到需要的物资。但是,安纳托利在白沙瓦也有眼线,这些人会告知他五狮谷的护送队何时离开。有了这些信息,他便能够制订出行动的具体计划。
安纳托利并没有做笔记,但已经记住了让-皮埃尔说的每一句话。汇报完毕后,他们将整个流程再次确认,这次由安纳托利重复,让-皮埃尔确认。
安纳托利将地图折好,重新放进衬衫里。“马苏德怎么样了?”他平静地问道。
“上次跟你对话后就再没见过他。”让-皮埃尔说,“我只见到穆罕默德,连他也不确定马苏德的下落,更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