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现实生活也有病毒了(第4/5页)

张古又想到生命的偶然性:自己。

上面是父母。

再上面,是父亲的父母和母亲的父母。

再在上面,是父亲的父亲的父母和父亲的母亲的父母,是母亲的父亲的父母和母亲的母亲的父母……

一直排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扇形。

从古至今,岁月悠远,假如那浩繁的祖先中,有一个人死于战乱,死于瘟疫,死于饥饿,假如有一桩婚配发生变故……就没有自己了。

生命多奇妙啊。

假如最开始他不写那个报告,就不会去变电所。不去变电所,就不会遇到那个男婴。假如前一天镇政府另一个秘书老王上班了,镇长就会把这份重要的报告交给他写,他更有经验。假如老王不是肚子疼就不会不上班,他一直工作很认真的。假如他不吃那么多瓜就不会肚子疼。假如妻子不买瓜他也吃不着。假如妻子的同学不来串门,她也不会买瓜。假如妻子的同学不是心情不好也不会到老王家串门。假如她没发现老公有外遇也不会心情不好。假如她老公不是在十年前出那次差也不会认识那个外地女人。假如他那一年不调进车间就不会出那次差。假如不是他跟厂长吵架了,也不会从厂部调到车间。假如那天他不是喝酒他也不会和厂长吵架……

无数个假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声音,一个情绪,都可能会改变其中一个假如。假如有一个假如不成立,张古都不会有今天。可是,所有的假如一环套一环,一直把张古逼到死亡之角,中间没有一个环节出现变故……

向前看,每个人都有无数个未来和无数个结局。

回头看,每个人的一生都只能有一条轨迹,绝不可以改变。

这就是命运。

……尽管这一天过得很慢很慢,最后,天还是黑了。

张古不再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他开始想男婴。

在张古的心里,男婴正缩着脖子,蹲在黑暗中的树枝上,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自己。到处是斑驳的积雪,冷冷清清。他是异类,他没有心肝,没有肠胃,没有大脑,没有神经,张古怎么样都无法打动他。

那条狗再不叫了,它尽力了,人世间一片寂静。

张古木木地坐在电脑前,两眼闪着花花绿绿的光。

网上的新闻花花绿绿。

他看到了哪个演员隐退,哪个歌星复出。他看到了谁跟谁打官司。他看到了香水广告……

人间每天都发生很多很多事。

人间真美好。

可是,那把饮毛菇血的杀猪刀穿过这些花花绿绿的事件,径直朝他逼来。

张古操作电脑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知道他点击了哪里,电脑屏幕一下黑了。接着,那个久违的男婴在电脑屏幕上一点点显现出来。

男婴仍然像念经一样平平地说:"不是三减一等于几,是三减三等于几,你们把提问都弄错了……"——张古听得出,这根本不是电脑里的声音,而是现实空间里的声音!

天,电脑屏幕上的男婴旁边又闪出一个男婴来,这个男婴是真的!

他一直躲在电脑的后面!

张古连跑都不会了。

男婴像眼科医生一样认认真真地看着张古的左瞳孔。

以前说"魂飞魄散"都是形容词,现在张古真正是"魂飞魄散"了。他傻傻地看着他。

男婴慢慢举起那把杀猪刀。

他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

那把杀猪刀突然插进了张古左眼中……

张古死了。

黄昏时分,冯鲸才看见张古寄给他的那封电子邮件。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开电脑。他的好朋友——那个和连类相好的卡车司机来了。他一直在跟他喝酒。

冯鲸看了那封电子邮件之后,立即给铁柱打了电话。他说:"张古写的这封信很奇怪,他可能出事了。"铁柱马上赶到张古家。果然。

铁柱看到张古身旁放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下一个是你。

铁柱打了个冷战。

突然,他听见身后有动静,他一边下意识地去摸枪,一边猛地转过身去——是冯鲸。

在暮色中,冯鲸的脸很暗。他倚在门框上,凝视着张古的尸体,神情空洞。

铁柱四处搜查男婴。这是他的天职。

好像警察和这个可怕的东西不在一个层面上,铁柱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