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泣血妖画(第8/9页)

这几句絮絮叨叨,直听得冯慎心中大为不耐,小德张说得兴起,愈发的自卖自夸。

“还有待会儿入了殿,面上得挂着喜气儿,板着脸不行,哭丧着脸更不行。就算给老佛爷请安,也要在下首旁边,不准大模大样的居中、挡了老佛爷视线。不应该问的别问,不应该讲的别讲,说话也得细声慢气的,漫说是扯着个大嗓门儿,就算喘气喘重了也不成……嘿,像咱家这种常在老佛爷身边当上差的,都琢磨出一套办法来,私底下要有事,不喊不嚷,也不用去嘀嘀咕咕,拿右手两根指头,在左手掌心轻拍几下,对方就明白什么意思。当然也不能乱拍,拍几下那都是有数的,离得远了,在胸口拍;在眼目前儿,就放在背心衣襟底下拍……眼要明、心要亮,别人一眨巴眼,你就得立马领会。唉,这些本事,谁生下来就会?想当年咱家刚入宫那会儿,为练这些规矩,也不知挨了多少打哟,啧啧,就算咱家有心教你,你这一时半会的也学不全呐!”

小德张一副奴相,令冯慎嫌腻顿生,他强抑着满腔厌恶,凛然说道:“张公公,冯某所长乃查案追凶,从龙伴驾的上差,是决计无法胜任的,故而那些个‘本事’,就先不一一学了。日后若有机会,再向张公公慢慢讨教!”

“得,”小德张哼道:“你冯大章京不愿意听,咱家还懒得讲呢!到时要真弄出个言差语错的,哼哼,休怪咱家没提醒你!”

“不敢,”冯慎略一躬身,“劳张公公头前带路。”

“哼!”小德张一甩手,踏步朝前。

一路上,小德张拉着张脸没再吭声,冯慎也乐得耳根清静。二人缄口钳舌,闷闷然地来在仪鸾殿。

因事关珍妃,慈禧也不好张扬,宣召冯慎的场所,便定在了东暖阁中。

到了阁前廊下,小德张向冯慎做了个止步的手势,随后伸出二指,抵掌轻叩了三下。恰如小德张所言,听见响声后,荣侍女果然走了出来,她朝小德张点点头,将冯慎引入。

小德张未得准允,不敢进阁,便留在廊下待命。荣侍女放下堂帘,侧身紧走几步,向隔间中的慈禧跪奏道:“老佛爷,冯章京奉旨到了。”

“让他进来吧。”

“嗻。”荣侍女说完,便与里屋的娟侍女双双退至墙角,眼向脚尖,垂手肃立,不再发一言。

见正北的条山炕上坐着个老妪,冯慎心知那便是慈禧,于是将马蹄箭袖翻下,脱帽叩拜道:“微臣冯慎,恭请太后圣安。”

慈禧眼皮一抬,“平身吧。”

“是。”冯慎依言站起,端立在原地,不卑不亢。

瞧着冯慎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慈禧将头一点。“嗯,瞅着倒像个人物……这次宣你入宫,知道是为了什么?”

冯慎道:“谕旨上只说有案待查,然究竟所查何事,微臣则不知。”

“一会儿再说与你听,”慈禧稍作停顿,突然问道,“冯慎,你信不信鬼神?”

冯慎摇了摇头,道:“不信。”

慈禧双目一眯,“为何不信?”

冯慎朗声道:“未曾见过,故而不信!”

慈禧又道:“听说你破过不少凶案,难道就无一桩涉及鬼神?”

冯慎道:“骇人可怖者有之,匪夷所思者亦有之,可任那案情多么离奇诡异,最终查明后,俱为歹人作祟。依微臣之见,这世间,或有天理报应,鬼魅妖邪之属,却是断然不存!”

慈禧长舒一口气,满是病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鬼怪未必有,真仙菩萨却是存在的。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宫中能得祥和安泰,亦少不得佛祖庇佑。”

冯慎口中称是,心下却不以为然。

慈禧沉吟半晌,道:“有桩宫中旧事,按说不可与外人论道,可它关系着此案根节,只跟你说了也无妨。不过你听后,休得去外头调嘴学舌,日后若有半句闲言碎语传到我耳朵里,哼哼,那你就得当心脑袋了!”

冯慎道:“请太后放心,微臣一不会添枝加叶,二不会搬弄是非,唯有秉公查案!”

“那就好,”慈禧继续道,“是这样,皇帝原有个珍贵妃,庚子年洋人破城后,她抗辱不屈,便投井殉节了。”

冯慎肃然起敬,“珍贵妃峻节高风,理应彰表宇内。”

慈禧脸色稍变,哼道:“保贞护洁,原是妇人需恪守的本分,贵妃乃帝王椒室,更要为世人做个表率,她行分内之事,也用不着什么大彰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