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纳尔森(第10/13页)

她点点头。

她本想再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她走了几步,转身看他,他挥手——振臂大挥一下。她继续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山线之下,却仍听见她大喊“七点见”,或者只是幻觉。看见她离开视线,杰里回到刀锋口,在表演泰山绝活前坐下喘口气。他忽然回想起一段多恩(John Donne)的诗,是在学期间学到的少数学问之一,只不过这段他总是没法完全背下,或以为自己背得不齐:

山岭巍峨,

真理昂然,立志登顶人,

勇往直升。

大约如此。沉思了一小时,躺在山岩背风处两小时,看着日光转为暮色,降临在数英里外的中国小岛上。随后他脱下羊皮靴,重新将鞋带系成人字形,是他以前习惯系板球靴的方式。然后他穿上,尽量绑紧。情境犹如托斯卡尼,他心想,如同他以前常从黄蜂原野眺望的那五座山丘。只不过这次他不打算背弃任何人。不背弃丽姬,不背弃陆克,连他自己也不背弃。就算必须费尽脚程也不背弃。

“海军情报显示,帆船队以时速约六海里前进,路径完全相符,”默非宣布,“幺幺洞洞准时离开捕鱼区,简直像是遵照我们的预测。”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组电木玩具船,用来固定在海图上。他站着骄傲指出一列朝蒲苔岛前进的玩具船。

默非回来后,另一个哑巴与山姆·科林斯和法恩在一起,因此总共剩下四人。

“洛克斯特找到那女孩了。”吉勒姆悄声说,放下另一部电话。他的肩膀尽量往上抬,脸色极为苍白。

“在哪里?”史迈利问。

仍指着海图的默非转身。办公桌上摆着记事簿的马铁娄放下笔。

“在香港仔码头上岸,去那里接她,”吉勒姆继续说,“她在蒲苔岛骗了一个汇丰银行职员和老婆,搭便船回香港。”

“所以呢?她怎么说?”马铁娄在史迈利来得及开口前质问,“威斯特贝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吉勒姆说。

“啊,少来了!”马铁娄抗议。

“她说他们吵了一架,分别搭船回来。洛克斯特说,再给他一个钟头讯问她。”

史迈利发言。“柯呢?”他问,“他在哪里?”

“他的船还在蒲苔岛码头,”吉勒姆回答,“其他船已经走了大半。不过柯的船留在今天早上的地方。洛克斯特说,姿态很高。”

史迈利盯着海图,然后看着吉勒姆,然后再看着蒲苔岛的地图。

“如果她把告诉科林斯的话转告威斯特贝,”他说,“那么他会留在岛上。”

“打算干什么?”马铁娄质问,非常大声,“乔治,他留在那个小岛上,用意何在?”

众人沉默良久。

“他在等待。”史迈利说。

“等什么,请问?”马铁娄以同样坚决的语调追问。

没人看见史迈利的脸孔。他的脸孔找到阴影,躲藏了起来。他们看见史迈利的肩膀拱起,看见一手伸至眼镜,好像想摘下,也看见那手如吃了败仗般空手而回,放在玫瑰木桌上。

“无论如何,非让纳尔森上岸不可。”他坚定地说。

“我们究竟如何做?”马铁娄质问。他起身绕过桌子。“威勒贝不在这里啊,乔治。他没有回到香港。他可以循天杀的同一条路线离开啊!”

“请别对我吼叫。”史迈利说。

马铁娄不予理会。“要选哪一项?是阴谋还是恶搞?”

吉勒姆站直身体,挡在史迈利身旁,尽管肩骨被打断,他仍毅力卓绝,决心以肉身制止马铁娄再靠近史迈利座位一步。

“彼得,”史迈利悄声说,“你后面应该有个电话吧。能不能请你传过来给我。”

满月上天,风势减缓,海面平静。杰里并未一路爬下小港湾,而是在三十英尺的上空扎营,以矮树丛为掩护。他双手与双膝已伤痕累累,树枝也刮伤了脸颊,但他感觉不错:饥饿而警觉。爬山的危险与汗水让他忘却疼痛。小港湾比他从上面看时大,花岗岩悬崖在海平面坑洞处处。他尽量猜测德雷克的计划。自从与丽姬在一起时,他就将自己想像为德雷克。他尽情猜想了整天。德雷克无论必须做什么事,一定是从海边做起,因为悬崖陡峭如逗噩梦,他没能力爬下。杰里起初料想,德雷克是否会在纳尔森上岸前出海拦截,不过他却否决这个想法,因为他想不出任何安全的方式让纳尔森脱离船队,在海上与哥哥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