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黄金线(第7/9页)

杰里察觉有手搭在他肩膀上,迅速转身,只见眼前一位矮小的同性恋华人,名叫戈兰牡,服务于香港一家八卦小报。他曾想向主任推销一篇文章,杰里帮过他忙。一排排扶手椅面对伸展台,大致排成马蹄形,丽姬坐在前座,两旁是阿沛戈先生与夫人或情妇。杰里在跑马地看过这一对。看起来他们好像是丽姬今晚的伴游。阿沛戈夫妇对她说话,但她似乎听进去的不多。她坐得直挺,外表美丽,已经脱掉斗篷,从杰里的座位看,她仿佛全身精光,只佩戴珍珠项圈以及珍珠耳环。至少她毫发未损,他心想。至少她没有腐烂,没有染上霍乱,没有被子弹轰破脑袋。他记得第一晚在电梯里,站在她背后,由上而下看见她脊背那一道金毛。同性恋戈兰牡坐在杰里旁边。杰里与菲比·崴费尔中间隔了两人。他只对她有些许印象,却仍盛情对她招手。

“哇。太棒了。菲比。你真好看。应该走走伸展台才对,朋友,秀一点大腿嘛。”

他觉得菲比稍显放不开,也许她对杰里也有同感,只不过杰里下飞机后就滴酒不沾。他取出笔记本写字,假装专业,尽量克制自己。慢慢来。别吓到了猎物。他看看自己写的东西,只见“丽姬·伍辛顿”几个大字。华人戈兰牡也看到了,大笑起来。

“我的新笔名。”杰里说,两人笑成一团,笑得太大声了,前排的人因此转头看,这时灯光渐渐暗下。丽姬却未回头,只不过他认为她可能已经认出他的嗓音。

他们身后的门一一关上,灯光也变暗,杰里有意在这张又软又舒服的椅子上睡一觉。空灵音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丛林节奏声,以铙钹声带出,最后只剩一盏吊灯在黑色伸展台上闪烁,呼应后窗外港口紊乱的块状灯光。鼓声从各处喇叭传来,缓缓升高,持续了很久,只有鼓声,敲击得很有技巧,声声迫切,最后丑陋不堪的人影渐次出现在港口窗户前。鼓声停止。在折腾人的安静中,两名黑人女孩大步走向伸展台,肩并肩,身上只穿戴珠宝。她们剃了大光头,戴着圆形象牙耳环,钻石项圈,有如女奴戴的铁环。油光的四肢与丛聚的钻石、珍珠、红宝石相互辉映。两人身材高挑美丽,体态轻盈,完全出人意料,一时之间对全体观众撒下绝对性感的魔咒。鼓声恢复,飘扬,聚光灯在珠宝与肢体速窜。她们扭着身体走出冒着蒸汽的港口,朝观众走去,带着奴役肉欲的怒气。她们转身,慢慢走开,以臀部挑逗、蔑视。灯光亮起,爆出一阵紧张的掌声,接着是欢笑、畅饮。人人同时开口,杰里则嗓门最大:敬丽姬·伍辛顿小姐,上流社会名媛,母亲连鸡蛋都不会煮;敬阿沛戈夫妇,他们拥有全马尼拉以及一两座外岛,这是香港赛马会的葛兰特上尉曾向他保证的。杰里有如服务生总管似的捧着笔记本。

“丽姬·伍辛顿,哇,容我说一句话,全香港拜倒在你脚下呢。本报想对今晚作个独家报道,伍芝或伍辛顿小姐,我们希望能采访到你,报道你的穿着,令人神往的生活方式,更加令人神往的朋友。摄影记者随后就来。”他向阿沛戈夫妇鞠躬。“晚安,夫人。先生。很荣幸能与两位共聚一堂。这是您首度来港吗?”

他表演的是拿手的小可爱戏码,是宴会中专门逗人笑的大男孩。服务生端来香槟,他坚持要为大家端到手上,不愿大家自己来。阿沛戈夫妇对他的表演觉得很有意思。库洛说他们是骗徒。丽姬盯着他看,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含义,感觉真实而胆战,仿佛打开门看见陆克的人是她而非杰里。

“威斯特贝先生已经专访过我一次,据我了解,”她说,“好像没有见报嘛,是不是啊,威斯特贝先生?”

“你帮哪家写报道?”阿沛戈先生忽然质问。他已经收起笑容。他面貌狰狞丑陋,显然丽姬一席话让他想起某件他听过而不喜欢的事。例如是老刁曾警告过他的事。

杰里告诉他。

“那就乖乖去写啊。少来烦这位女士了。她不愿接受访问。你有任务在身,去别的地方执行任务,不是来这里耍宝。去赚你自己的钱。”

“要我走就走,不过,阿沛戈先生,我走之前,有两个问题想请教您。您希望我怎么描写您呢?是没礼貌的菲律宾百万富翁?还是半百万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