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柯尼希斯温特(第6/7页)

“什么那些人?谁?”

“等一下。”

莱尔走到窗边,随意看了一眼。老头仍然在说话。

“他说他战争期间卖过反纳粹的小册子,”莱尔说,眼睛仍然望着窗外,“但他不是故意的。他以为那些只是一般的报纸,结果被那些人抓了起来,把他上下倒吊。看来他说的那些人就是指这些人。他说他最喜欢英国人。他说黑廷是真正的绅士。他说他想把威士忌留着。还有雪茄。小小支的荷兰雪茄,那是店里买不到的。对,上一个圣诞节,利奥送了他太太一部吹风机。他还说如果再给他五十马克,枪套就归我们……”然而,这个时候,几辆汽车已经开进了车道,小小的房间顿时被警笛声的蓝色闪光充满。接下来他们听到吆喝声和沉重的脚步声逼近,然后一些绿色的身影围在了窗户外面,用枪口指着室内。门被打开,一个穿皮大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手上拿着枪。司炉工开始哭叫哀号,等着挨揍,蓝色闪光转个不停,像是供人跳舞的灯光。“什么都别做,”莱尔已经交代过特纳,“也别听他们吩咐。”

莱尔和那个穿皮大衣的年轻警官交谈,又把外交人员的红色证件交给他检查。他的声音平静却非常坚定,是一种谈判者的声音,既不高姿态,也不让步。那年轻警官表情木然得就像西布克龙。渐渐地,莱尔看来占了上风。他的语调转为一种生气的语调。他开始问问题,而那小伙子则变得妥协,甚至支吾。特纳慢慢猜到莱尔的说词。莱尔指指特纳手上的笔记本,然后指指那老头。清单,他说,他们正开列清单。难道外交人员是禁止清点自己大使馆的财产的吗?在英国人财产受到破坏威胁的这当儿,清点更是必要之举。黑廷先生度长假去了,所以需要帮他处理一些事情,比方说付给司炉工五十马克工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莱尔质问说,英国外交官是被禁止进入英国大使馆的产业的?根据什么法条,警察是可以这样大举侵入有治外法权者的私宅的?

他和年轻警官再交换了一些证件,又彼此抄下对方的姓名和电话号码。那警官说他表示抱歉,但这是个麻烦多多的时候,所以他们才会特别紧张。他凝视特纳好一阵子,就像是认出了一个同僚。不管是不是麻烦多多的时候——特纳听到莱尔似乎这样说——外交人员的权利都必须受到尊重。危机越大,就越有必要保障外交人员的豁免权。他们握了手。有谁行了个敬礼。警察渐渐全部撤走。绿色制服散开了,蓝色闪光灯消失了,警用厢型车开走了。莱尔找来三个玻璃杯,在每个里面倒入一些威士忌。老头还在呜咽。特纳先前已经把五颗纽扣放回盒子,这时他把盒子连同那本小书一起放进口袋里。

“就是他们吗?”他问道,“先前盘问他的就是他们吗?”

“他说盘问他的那个人就像刚才那个警察,但要老一点,白一点,而且富有一点。我想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拿去,这东西最好还是你自己来保管。”

他从褐色大衣的衣缝抽出枪套,塞到特纳等着的手里,脸上并无得意之色。

渡轮上飘动着联邦德国的国旗。柯尼希斯温特的山头就像是钉在了长桥上。国民兵集合在船头处。他们的钢盔是正方形的,脸色苍白而忧郁。他们安静得不像年纪那么轻的年轻人:他们的橡皮靴没有在钢甲板上摩擦出半点声音。他们都凝视着河水,就像是被吩咐过牢记它的容颜。特纳站在一边,看船员们各忙各的。因为疲倦而害怕,也因为时间仍然是大清早,他什么都听得、看得分外清晰。各种声音清楚地传入他的耳朵:一辆辆汽车从斜道开到船上时的沉重震动声,引擎的咆哮声和链具的喀嗒喀嗒声,把小镇上教堂钟声淹没的刺耳开船铃声。当那些汽车司机从车子上下来,往小皮包里掏零钱时,脸上无一不是不悦的表情,就像他们是同一个秘密会社的成员,只是不好在公共场所彼此相认。没有车的乘客——都是些穷鬼——则站在分隔区,对他们买不起的车子垂涎三尺。河岸在往后退,小镇一个个向山丘耸峙的尖顶慢慢缩小,就像歌剧舞台上的布景。渐渐地,它们的角度偏斜了:船在河面上画出一个长长的弧形,以避开从对岸开来的姐妹渡轮。接着,船速慢得接近停止,而载着一堆堆细煤的“约翰·肯尼迪号”则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他们被它的尾流带得摇摇晃晃,一些女乘客开心地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