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罪恶的星期四(第5/7页)
一个狂想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他看见黑廷小小的身影推着手堆车,朝电梯的方向在走廊里全速开跑;他看见堆成宝塔状的档案在手推车上层颤颤巍巍,下层则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文具、火漆、日记本、打字室的长滑架打字机……他看见一辆小厢型车停在大使馆的边门,而黑廷的无名主子扶住门,说道:“他妈的快点。”就在这个时候,皮特小姐过来要收电报。她叹了口气,形同禁欲宣言。
“他会需要解码手册的。”科克提醒她。
“不用,他凑巧相当精通解码的方法,谢谢。”
“现在情况怎样?布鲁塞尔那边进展如何?”特纳问。
“只有些谣言。”
“什么样的谣言?”
“如果他们想让你知道这种事,就不会制定各种程序,对不对?”
“你不了解伦敦。”特纳说。
离开的时候,皮特小姐努力用她的步姿——一种大步慢跑的步姿,暗示着“性是下等人才需要的”——来传达她对特纳及其工作的鄙夷。
“我恨不得宰了她。”科克说,“我会切断她的臭脖子而不会有半秒钟后悔。她来这里三年了,惟一一次微笑是在看到老头子的劳斯莱斯刮花了的时候。”
荒谬。他知道一切毫无疑问是荒谬的。照理说,黑廷这一类口径的特务是不会偷东西的,而只会抄写、默记和拍照。黑廷这一类口径的特务都是深思熟虑的,不会凭冲动行事。他们会隐藏自己的行径,以便可以继续刺探下去。
他们也不会说一戳就破的谎话。
他们不会在珍妮·帕吉特只消花五分钟就可以查出唱诗班是在每星期五练唱的情况下,告诉她唱诗班的固定练唱时间是每星期四。他们不会在布拉德菲尔德和莱尔都知道他们没有会可开的情况下,告诉梅多斯他们每星期都要到巴德戈德斯堡开会。他们不会在叛逃前先领走自己的薪水和津贴,因为那有可能会引起某个多疑的人的注意。他们也不会冒引起冈特怀疑的险夜间留在大使馆工作。
他是在哪里工作的呢?
他需要私密。他想在晚上做一些他白天所不能做的事。什么事?用照相机为他藏在某个房间里的档案拍照?那辆手推车到哪里去了?那部打字机到哪去了?又或者就像梅多斯所说的,它们的不见与黑廷无关?目前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黑廷白天把档案藏在某个秘密处,晚间为它们拍照,第二天早上再物归原处……问题是他并没有物归原处。他为什么要偷呢?
特务是不偷东西的。这是最高守则。一家大使馆一旦发现有秘密文件不见了,就会采取各种对策,比方说更改计划或取消计划,把伤害程度减到最低。最销魂的女人是你得不到的女人。最有效的欺骗是不会被发现的欺骗。那黑廷为什么要偷呢?理由已经清楚了。黑廷处于压力之下。尽管他的行动有深思熟虑的味道,但它们全都反映出他是一个与时间赛跑的人。他为什么会这么匆匆忙忙?最后的时间底线何在?
慢一点,阿伦;柔一点,阿伦;学学汤尼,阿伦。学学温柔体贴的汤尼·威洛比夫,他是所有高级夜总会的上宾,以床上工夫了得闻名遐迩。
“我宁愿是个男孩,我是说头一胎。”科克说,“先有了个儿子,就不用担心传宗接代的事。当然,我不是个主张大家庭的人。除非请得起佣人。对了,你结婚了吗?啊,抱歉,我不该问的。”
不妨假设他在档案库一切秘密行动是出于对共产主义的认同。这种认同,本来是冬眠着的,却被去年10月的一连串事件所唤醒。假设这就是背后驱策他的动力。但他为什么要这么慌慌忙忙呢?只是出于一个性急主子的随意指示?黑廷思想起变化的第一阶段是哪个时候不难推敲:卡费尔德是在去年10月开始得势的。从那时起,不止一个国家主义政党变得可能,就连一个国家主义政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了。黑廷为此事沉思了一两个月。他在每一块广告牌上看到卡费尔德的照片,每天都听到那些熟悉的口号。正如莱尔所说的:“卡费尔德真的是让共产主义变得极端有魅力。”……黑廷的苏醒是缓慢和勉强的,他对共产主义的旧感情和认同本来是埋在深处的,所以浮到表面的过程也是缓慢的。然后来了一个决定性的时刻。要么是单独决定的,要么是受到普兰什科的怂恿,他决定变节。普兰什科对他说:把绿档案给弄出来,让我们两个再次为过去的志向打拼……在布鲁塞尔谈判最吃紧的关头把绿档案弄出来……正如布拉德菲尔德说过的,绿档案的内容可以有力抵消我们在布鲁塞尔的一切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