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骨难(第25/34页)
裴玄静想了想,问:“对此,韩郎和段小郎君有什么看法?”
郭鏦答道:“段公子受了伤,在家中静养。韩湘么,除了坚持要裴炼师办理此案,别的没再说什么。”
裴玄静说:“若要查办此案,我必须先面见韩、段二位公子,进一步了解情况。”
“这……”
郭鏦尚在犹豫,一旁肃立的陈弘志却插嘴道:“不行,圣上绝对不会同意的。”
裴玄静追问:“不会同意什么?”
“不会同意炼师离开大明宫。”
“让他们二人入宫来呢?”
“这也不可能。”陈弘志道,“他们一非皇亲,二无官职,外男按例不得入禁中。”
裴玄静冷冷地道:“那就恕我爱莫能助了。”
长久的沉默。终于,郭鏦沉重地“咳”了一声,起身道:“也罢,我便斗胆再去求一求圣上!”
京兆尹大人匆匆离去。
陈弘志连连叹气:“炼师这又是何苦呢?”
裴玄静知道,在陈弘志看来,自己无疑又在逆龙鳞。没错,皇帝是有底线的,而裴玄静就是要试出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况且,既然韩湘和段成式坚决要求自己介入此案,很有可能还有其他想法。裴玄静当然懂得里应外合的道理。假如皇帝答应自己与他们会面,那是最好。假如皇帝因此震怒,甚而惩罚她。对于裴玄静来说,处境也不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
大不了,皇帝要杀她。她一点儿都不怕。
裴玄静轻轻抚摸着锦匣。从元和十年五月末的那个雷雨之夜开始,在她的奇遇中他就从不缺席。这一次,他果然又出现了。
9
被封为国师以后,柳泌发觉自己在大明宫中的处境越发微妙起来。
他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绝地求生,终于利用手中唯一的武器——丹药成功地东山再起,再度成为大唐最显赫的道士。尽管他的这个道士身份,几乎遭到整个道门的鄙视。
在得意之余,柳泌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这个国师,只能在大明宫中威风。出了大明宫,立即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更可笑的是,皇帝根本不允许柳泌踏出大明宫一步。
顶着一个国师的虚衔,柳泌必须对皇帝感恩戴德、竭力效忠,却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纠结党羽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柳泌在大明宫中的前途将只系于皇帝一身。
这岂不是相当危险吗?
其他人是别无选择,而柳泌则是一着不慎,落到这步田地的,他实在是不甘心呐。
皇帝如今离不开他的丹药。为了使这种依赖更加牢固,柳泌每次只小心翼翼地炼三十粒丹,还编出一大套说法来支持自己的这种做法,说穿了就是自保的伎俩。皇帝看不看得透,其他人看不看得透?对此,柳泌只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柳泌对于未来相当忧虑。皇帝必须牢牢抓在手里,但除了皇帝之外,他是不是还应该再抓一些别的呢?可叹大明宫中,人人尽为皇帝的奴仆,还不及他柳泌呢。
更要命的是,大明宫中还有一个裴玄静。
除了皇帝,裴玄静是最了解柳泌罪行的人。不,应该说她比皇帝了解得更加透彻。假如她把所知道的一切对皇帝和盘托出的话,柳泌没有把握自己还能否保住这条性命。而且和柳泌相似,裴玄静在大明宫中的存在亦相当奇特。柳泌是烂到根处,死灰复燃。裴玄静则是功绩卓著,反遭冷落。柳泌总觉得,皇帝将裴玄静深锁禁中,绝对另有深意。他不敢想,这种深意也可能针对自己。
裴玄静,是柳泌的一桩心腹大患。平常没有机会和她见面,所以在上元节夜醮时,柳泌便抓紧时间探裴玄静的口风,却碰了个结结实实的钉子。
看样子必须先设法解决这个隐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在盘算,裴玄静却找上门来了。
柳泌大吃一惊,看来夜醮时的试探还是引起了裴玄静的兴趣,他赶紧迎出殿外。
正午时分,一天中最温暖的阳光照在三清殿四面飞檐的鎏金龙首上,光线有些刺眼,使等在阶下的裴玄静周身仿佛罩了一层紫烟。
柳泌径直走到她的对面,酸溜溜地打了个招呼:“是什么风把裴炼师吹来了?请入殿内坐吧。”
“不了,我只有一件小事请教柳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