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3(第2/4页)

那天下午,加百列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观察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他流连于罗马大街小巷的教堂,不停地观赏各种各样的壁画和祭坛画,直到脖子累到酸疼难耐了为止。他几乎可以感觉到恩师翁贝托·孔蒂站在自己身边谆谆教诲的样子。孔蒂和阿里·沙姆龙一样,都认为加百列卓有天赋,因此对他器重有加。当加百列还是个学徒的时候,孔蒂总是时不时跑到他住的那家破败不堪的小旅馆,把他拉到夜色弥漫的威尼斯到处看画展。孔蒂评价一幅画就像评价女人一样——“瞧瞧人家那用光、那技法,还有那双手。噢,我的天哪,那双手简直是太绝了。”

加百列在威尼斯的邻居是个巴勒斯坦人,叫赛义卜。他是个体型瘦削的知识分子,经常写些言辞激烈的诗歌和小册子攻击以色列,说以色列人是纳粹党。每次看到赛义卜,加百列就会想起“黑色九月”在意大利的行动组长阿卜杜拉·兹威特——这个人已被他在罗马安娜巴利亚诺广场的一处公寓楼梯井里暗杀了。

“我是一个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罗尔夫小姐。”

“什么样的特别行动小组?”

“一个反恐小组,专门负责追踪暴力袭击以色列的人。”

“巴勒斯坦人?”

“大多数情况下,是的。”

“找到恐怖分子后,你会做什么?”

加百列沉默了……

“告诉我,艾隆先生,找到恐怖分子后,你会做什么?”

每到夜深人静时,赛义卜就会像兹威特的幽灵一样来到加百列的房间,手里总是拿着一瓶廉价葡萄酒和几支法国香烟。他一进门就盘腿坐在地上,跟加百列长篇大论地讲述巴勒斯坦人蒙受的苦难。犹太人!西方人!腐败的阿拉伯政权!他们所有人的双手都沾满了巴勒斯坦人的血!每到这时,加百列只是一边点头附和,一边毫不客气地享用着赛义卜带来的烟酒。有时候,他也会亲自谴责一下以色列。这个国家撑不久的,加百列在一次令人难忘的发言中说道,最终,这个国家会在激烈的内部矛盾中走向末路,就像资本主义一样。赛义卜听完,大受感动,他还把这句话改了改,专门收录在自己写的下一篇文章里。

加百列做学徒期间,沙姆龙允许莉亚每个月来看她丈夫一次。他们一见面,就会激烈地做爱。做完后,两个人躺在单人床上,她每次都会恳求加百列回特拉维夫。莉亚来威尼斯的化名是伊娃,身份是一个在汉堡学社会学的德国人。每次赛义卜带着红酒和香烟前来造访,她都会满腹热情地跟他讲巴德尔-迈因霍夫集团[1]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赛义卜盛赞她魅力非凡。“哪天你有空一定要去趟巴勒斯坦,看看那片神奇的土地。”他说。“好啊,”莉亚说道,“哪天有空就去。”

加百列每晚在旅馆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饭。第二天晚上,店主免费款待了他,好像对二十年来每周都会光顾小店的常客一样。店主把他让到厨房附近的雅座上,给他上了一盘又一盘开胃菜,直到加百列招架不住,连连求饶为止。接着端上桌的是意大利面、鱼和各种各样的甜点。喝咖啡的时候,加百列收到一张字条。

“这是谁给的?”加百列问店主。

店主摊了摊手,用罗马人惯有的姿势表达了他的困惑:“一个男的。”

加百列看了看字条,这张字条纸张普通,字迹陌生,没有签名,上面写着:

圣玛丽亚德拉佩斯教堂,一小时后。

随着夜色渐深,天气也渐渐转凉,波各塞公园的树林里刮着阵阵疾风。加百列走了好一阵子——他先上了旅馆所在的那条路,然后沿着威尼托街往前走,最后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在旧城区的边缘下了车。

加百列在狭窄的街道和寂静的广场上游逛了二十分钟,确信自己没有被人跟踪后,他走上了纳沃纳广场。虽然寒意刺骨,广场上依然人潮涌动,咖啡馆里宾客满座,街头艺术家叫卖着廉价的画作。

加百列慢慢地围着广场转悠,他时不时停下脚步,一会儿观赏一下华丽壮观的喷泉,一会儿听听路边的盲乞丐漫不经心地弹奏只有四根弦的吉他,他还往乞丐的篮子里扔了几枚硬币。身后有人在跟踪,他能感觉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