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现在 1(第5/6页)

“啊,好吧。知道你记性好,我画廊里以前有个姑娘也是这样。”

伊舍伍德熟练地报出两组数字,每组八个,之后又重新报了一遍。加百列拿起门边电话的听筒,在话机键盘上输入了密码。只听门铃一声响,他扭开门锁,走进了大院。在前门,他又故伎重施,不一会儿就进入了室内,站在昏暗的门厅里,用手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台阶脚下的古董桌上有个大玻璃碗,碗里放着个信封,收件人上写着“德尔韦基奥先生”,这是加百列工作时用的名字。他拿起信封,食指伸进封口处划开。信封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呈鸽灰色,比较厚,没有信头。这封信用词精准,字迹工整,没有署名。他拿起信纸闻了下,没有气味,于是开始读信。信中说,要修复的画挂在书房里,是拉斐尔的《一幅青年男子的肖像》。主人家已经在多尔德大酒店给他订了间房,酒店离这儿一英里远,在苏黎世山的另一边。冰箱里有食物,可以自己拿。主人家第二天就会回苏黎世,他希望德尔韦基奥先生可以马上开工。

加百列把字条塞进口袋里——也就是说,接下来要修复的是拉斐尔的画。碰到这个画家的作品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五年前,那时他修复的是《圣母与圣子》,一幅宗教题材的小型画作,修复时参考了达·芬奇的宗教画。想到这里,加百列感到由衷的兴奋,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很高兴自己接下了这个任务,尽管这次招待颇为不周。

他穿过过道来到一个大房间,里面很暗,没有灯,厚重的窗帘完全遮蔽了室外的光线。虽然里面一片漆黑,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室内杂乱无章的陈设,颇有中欧富贵阶层的风范。

他向前走了几步,感到脚下的地毯湿湿的。空气中有一股咸腥味,这种味道以前闻过。他蹲下身来,伸出手指在地毯上沾了一下,放到眼前。

是血。他正站在血泊中。

东方风格的地毯已经褪色,老旧不堪,躺在上面的尸体已经泛白,看起来上了一定的年纪。死者趴在地上,右手伸向前方,身上穿着双开衩的蓝色西装和灰色法兰绒长裤,西装背部已经磨得发白。死者脚上穿着棕色绒面革皮鞋,右脚的鞋跟和鞋底已经加厚,裤管挽至膝盖,露出小腿。小腿皮肤惨白,就像暴露在外的白骨,两只袜子明显穿错,根本不是一双。

加百列弯腰蹲了下来,面不改色地查看尸体,这种场面他已经司空见惯。死者是个矮个子,身高不超过五英尺,他满头白发,脑袋偏向一侧,露出左脸,透过模糊的血肉可以看见他方形的下巴和尖刻的颧骨。死者头部中枪,子弹穿过左眼,从头盖骨后侧飞出。从后脑勺的伤口看,凶器是一把大口径手枪。加百列抬起头来,看见死者头部飞出的子弹已经击碎大壁炉上的挂镜。他怀疑老头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

他本想打电话报警,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从警察的角度看,一个外国人无端出现在一座陌生的豪宅里,旁边躺着一具被人射穿左眼的尸体,怎么想都觉得可疑。他至少会被警方拘留,以便进一步质询,加百列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站起身来,目光从地上的死尸转移到拉斐尔的画上。这是一幅引人入胜的半侧面肖像,上面画着一位英俊潇洒的男青年。画面光感十足,令人赏心悦目。加百列猜测,这幅半侧面肖像应该是拉斐尔在佛罗伦萨生活和工作期间所作,时间大约是在1504年到1508年之间。死去的老头真是不幸,能收藏这样的画作本该是人人称羡的福分。

他径直走回门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地面,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了他的血脚印,对此,他什么也做不了。按照平时经受的训练,遇到这种情况,他只需要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什么也不要做,以免横生枝节。

他拿起行李箱,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雨下得更大了,等他走到石板路的尽头,准备打开大门时,身后已经没有血脚印了。

他加快脚步一路前行,直到走上一条大道:克海山街。眼看着6路有轨电车摇摇晃晃地滑下山坡,他赶紧追到前面的站牌,快步疾走而不失从容,还没买票就跳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