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13页)
按照苏联的标准,这里条件很奢侈:一套小公寓,完全属于他自己;附近的商店比苏联其他地方的都要好;工资较高,可以无限使用的研究设施——他可以享用这一切,但他没有随便离开这个地方的权利。
他每年有一次去旅游胜地休假的机会,地点要经上级批准,费用比通常的价格便宜很多。然后便要回到铁丝网里去,那里的通信需经检查,电话都有窃听装置,朋友之间的交往则会受到严密监视。
三十岁之前,他遇到了瓦利娅,他们结婚了。瓦利娅是一位年轻的图书管理员兼英语老师,也在阿尔扎马斯-16工作。她教会了他英语,因此他可以大量阅读西方进口的原版技术书刊。起初他们都很幸福,但慢慢地,他们的婚姻由于某个原因出现了问题:他们很想要个孩子,但一直没能怀上。
1977年秋天,在北高加索山脉的基斯洛甫德斯克的水疗度假村休假时,伊凡·布利诺夫遇到了甑尼娅·罗季娜【13】。在那个镀金的笼子里有条规定,他和他的妻子必须错开时间休假。
罗季娜二十九岁,比他小十岁,与在明斯克的丈夫离了婚,也没有小孩。她活泼傲慢,经常收听外国广播(美国之音和英国广播公司),阅读新奇大胆的杂志,例如在华沙出版的《波兰》——那是一本内容自由且丰富多彩的杂志,与枯燥且教条式的苏联杂志大不一样。不谙世事的科学家被她迷住了。
他们同意通讯往来,但布利诺夫知道自己的信件会受到检查(因为他掌握着许多秘密),因此他让她把信寄给在阿尔扎马斯-16的一个朋友那里。那人的信件不会遭到检查。
1978年,他们又见面了,根据约定,这次是在黑海的索契度假区。当时,布利诺夫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但他与罗季娜之间的关系却发展成风流韵事。1979年,他们在雅尔塔第三次见面,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双方都意识到,虽然彼此仍然相爱,但那是没有结局的爱情。
他认为自己不能与妻子离婚,假如有其他男人在追求她,那就另当别论。事实上,他的妻子并不漂亮,也没人在追她,但十五年来,她一直是个忠诚的妻子,如果爱情已经消亡,那就平平淡淡过日子吧。他们依然是朋友,他不愿意她遭到离婚的羞辱,在他们生活的那种小社区里,不能那样做。
罗季娜没有反对,但另有其他原因。她告诉了他一件以前从来没有提到过的事情:假如他们结婚,会毁了他的事业。她是犹太人——光是这点就足够了。她已经向签证部门提出申请,准备移民以色列,这是在勃列日涅夫当政时期,颁布的一个新的特许令。他们亲吻并做爱,然后就分手了,之后彼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其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她说。
“你是在奥地利的临时难民营接触我们使馆的?”
“是的。”
“伊凡·伊凡诺维奇呢?”
“在雅尔塔度假后,过了六个星期,我发现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伊凡是在这里出生的,他是美国公民。至少他将会自由地长大成人。”
“你有没有写信给他,让他知道?”
“为什么呢?”她痛苦地问道,“他是有家庭的人。他生活在镀金的监狱里,像在劳改营里的囚犯一样。我能做什么呢?让他回想起这一切?让他去为爱莫能助的事情牵肠挂肚?”
“你跟儿子说过他父亲的事情吗?”
“说过。说他很了不起、很善良,但他在遥远的地方。”
“事情在发生变化,”蒙克温和地说,“现在他也许能够自由地来往莫斯科了。我有个朋友,是个商人,经常去莫斯科。你可以给在阿尔扎马斯-16有通信自由的那个人写一封信,请孩子的父亲去莫斯科。”
“为什么?告诉他什么?”
“他应该知道自己有个儿子。”蒙克说,“让孩子写信,我来安排,让他父亲能收到这封信。”
小男孩在睡觉之前,用破绽百出的俄语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家信。信纸有两页,开头是这样写的:“亲爱的爸爸……”
8月11日,格雷西·菲尔兹回到使馆时已经快中午了。他敲开麦克唐纳的房门,发现站长在认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