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 迹(第8/13页)

“过了一会儿,五名士兵出现在门洞里。他们皮肤黝黑,军装上沾满了尘土和汗水,很难判定他们来自什么部队。然后我看到了洛林十字。那是法国的。只不过,他们是阿尔及利亚人。

“他们对我喊了几个单词,但我听不懂。法语和阿拉伯语我都不懂,只好微笑着耸耸肩。我在国防军衬衣和长裤外面套着沾有血迹的罩衫,但他们一定看到了罩衫下面的皮靴,是非常显眼的国防军军靴。他们在锡耶纳以南遭受了重大伤亡,此时此地的我,无疑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走进院子,大声喊着,在我面前晃着他们手里的步枪。我以为他们要向我开枪了。这时,角落里的其中一名阿尔及利亚伤员轻声叫唤。战士们走过去听他讲了一番话。当他们回来时,语气变了。他们取出一支味道很难闻的香烟,作为友谊的象征逼着我点上火。

“到了九点钟,城里到处是法国人。狂热的意大利居民夹道欢迎他们,姑娘们更是送上热吻。而我则留在这里,与捉到我的人在一起。

“后来,一名法军少校出现了。他会说一点英语,我也一样。我解释说,我是一名德国外科医生,留下来照顾伤员,他们中有些是法国人,大多数是同盟国军队的。他询问躺在地上的士兵,了解到其中有二十名他的同胞,其他还有英国人和美国人。于是他跑到巷子里,大声疾呼要求援助。不到一个小时,所有伤员全被转移到了现在几乎空荡荡的总医院里。我与他们一起过去了。

“我被羁留在护士长办公室里,由一名持枪士兵看守着。与此同时,一名法国上校军医在逐个检查伤员。这一次,他们全都躺在了铺有干净的白床单的病床上,由意大利护士轮班照料着,帮他们擦洗身体并喂他们能够吃的营养品。

“下午,上校军医来到护士长办公室。跟他一起来的是一位法国将军,名叫蒙莎贝尔,会说英语。‘我的同事告诉我,这些人里有一半原本是会死去的,’他说,‘你是怎样医治他们的?’我解释说,我只是用我已有的设备和药品竭尽全力救治。

“他们用法语交谈。然后将军说:‘我们必须为亲属保留记录。那些死者,不管什么国籍,他们的身份识别牌在哪里?’我解释说,没有身份牌,送进院子的伤员没有一人死去。

“他们又交谈了一番,上校军医不时地耸耸肩。然后将军说:‘请你向我宣誓决不逃脱,留下来协助我的同事。有许多工作要做呢。’我当然服从了。我能逃到哪里去呢?德军撤退的速度比我行走的速度还要快。如果我跑到乡间,游击队会杀死我的。之后,由于缺乏进食和睡眠,我就地躺倒睡着了。

“经过一天一夜二十小时的睡眠,洗了澡、吃过饭,我又有足够的精力工作了。在过去的十天里,由法国人治疗的所有法军伤员都已被转移去了南方的佩鲁贾、阿西西和罗马。在锡耶纳这家医院里的伤兵,几乎全都是从院子里转移过来的。

“伤员们的断骨要接好复位并敷上石膏;伤口的缝线要拆开来,里面的损伤要进行妥善修补。然而,原本会发炎并由此致命的伤口却出奇的干净。被撕裂的动脉似乎已经自行愈合了;出血也已经被止住了。上校是来自法国里昂的一位名医;他主刀动手术,我做他的助手。我们一刻不停地动了一天一夜的手术,没有人死去。

“战争的潮水涌向北方。我被允许与上校军医住在一起。朱安上将来医院视察,并为我对法国伤兵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此后,我被派去专门照料五十名德军伤员。一个月后,我们都撤离到了南方的罗马。没有一个德国兵还想再打仗,经由红十字会的安排,他们被遣送回国。”

“他们回家了吗?”美国人问。

“他们全都回家了。”外科医生说,“美国陆军医疗部队把他们的小伙子用船舶从奥斯蒂亚运回美国去了。弗吉尼亚人回到了谢南多厄河谷。得克萨斯人回到了孤星州。那个哭着喊妈妈的奥斯汀小伙子返回得克萨斯,他的内脏仍在体内,腹壁也已经愈合了。

“法国解放后,法国人也把他们的伤员带回了家。英国人带走了自己人,也带走了我。英军亚历山大上将曾来罗马的医院巡视,听说了在锡耶纳这个院子里的事情。他说如果我再次发誓不逃走,就可以去一家英国医院工作,继续照顾这些德国伤员,直到战争结束。于是我做出保证。德国毕竟已经战败了。一九四五年德国最终投降,和平来临了,我经许可回到已经被炸得千疮百孔的故乡——德国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