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旅 程 17(第5/6页)

一弯明月下面的云朵飘开了,前爪哇星辰号的整个前甲板都显露在月光下。马丁第一次明白,这不是一艘装载着炸药的杂货船,这是一艘化工船。从驾驶台一直到船首,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管路、阀门、桶舱口和消防龙头,这一切说明了船的用途。

在甲板上冲着首尖舱的方向均匀排列着六个原形排气桶舱。

“你应该留在小船上,阿富汗人。”易卜拉欣说。

“那里挤不下了,兄弟。苏莱曼差点掉到海里。我暂时留在软梯上。然后他们就开走了。现在,我留下来与你一起赴死。”

易卜拉欣似乎很平静。他看了一眼时钟,拉动了第二根操纵杆。电线从控制杆通到下面的电瓶上,获取电能再进入通道,在海上一个月的航行期间,炸弹专家通过秘密门道进去工作的就是那里。

又有六包炸药爆炸了。货舱的六个小舱盖被炸飞了。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是肉眼看不见的:实际上有六条垂直的气体如火山般喷发出来。逸出的气体升到一百英尺的空中,接着失去了原动力,重力开始起作用。这片看不见的云雾迅速与空气相混合,跌落到海面上,开始向外围滚动扩散。

马丁明白他已经失败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知道从菲律宾开始,他一直乘坐在一颗浮动的炸弹上,从六个失去盖板的小舱口里喷发出来的是看不见的死亡,现在已经不可控制了。

他原先一直认为,里士满伯爵夫人号——前爪哇星辰号,将冲向一个港湾,引爆安置在甲板下面的炸药。

他原先认为,它将撞向某个有价值的东西,与之同归于尽,他曾经徒劳地等待能有一次机会,杀掉船上的七个人然后接管船只。但这种机会没有出现。

已经太迟了,他明白爪哇星辰号并不是要去投放一颗炸弹,她本身就是这颗炸弹。随着气体快速逸出,它不需要移动寸步。迎面而来的那艘远洋邮轮将在它身旁三公里处被吞噬。

他刚刚听到了巴基斯坦男孩与玛丽女王二世号邮轮大副之间的通话。他这才知道,爪哇星辰号不会加大马力迎上去。担任护航任务的巡洋舰绝不会允许这样,而它也不需要这样做。一切都太迟了。

易卜拉欣右手边有第三个控制器,一只按钮。马丁顺着电线看见了一把信号枪,搁在驾驶台前方的窗台上。只要一发信号弹,只要一颗火星……

舷窗外,海平线上耸立着那座灯火辉煌的水上城市。十五海里的距离,三十分钟的航程,届时燃料与空气的混合将会达到最大限度。

马丁看了一眼仪表板上的无线电话筒。最后一个呼叫警告的机会。他的右手滑向他的衣袍开口处,那把刀子就绑在衣袍里面的大腿上。

约旦人易卜拉欣捕捉到了马丁的眼神和动作。如果没有这种野兽般的本能,他是无法从阿富汗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也逃不出约旦的监狱,躲不过美国人在伊拉克对他的追捕。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尽管语言相通,但这个阿富汗人不是他的朋友。原始仇恨的种子在这个狭小驾驶台上的紧张气氛中爆发了,就像是沉默中的一声尖叫。

马丁的手伸进衣袍里摸刀子,但易卜拉欣的动作更快,手枪事先放在桌子上的海图下面。枪口对准了马丁的胸膛。双方的距离是十二英尺。远了十英尺。

战士都接受过快速估算机会的训练,马丁在一生中多次做过这种估算。在里士满伯爵夫人号的驾驶台上,在致命毒气的包围中,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扑向他的对手,要么扑向那个按钮。两者都不会有存活的机会。

他的脑海里涌现了一段诗文,那是很久以前在学校的课堂上吟诵过的诗句:

芸芸众生,谁人无死……

他还回想起“潘杰希尔雄师”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曾经在篝火旁说过的话:“我们全都免不了一死,英国人。但只有受真主保佑的勇士才会被允许选择如何去死!”

麦克・马丁上校作出了他的选择。

易卜拉欣看见他扑过来了,他熟悉一个行将赴死的人眼中的光芒。这个杀手尖叫着开火了。冲上来的人胸口中弹,就要死了。但在疼痛和震动中,还有意志力,还能使生命维持一秒钟。

在这一秒钟结束时,这两个人和船都被一片玫瑰色的火焰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