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傀儡戏 章节二 诡异刺杀(第6/7页)
只粗粗扫了一眼,袁昇便有惊艳之感。牡丹花瓣常见的有深红、浅红、紫、白等几种颜色,这两朵却色如黄金,怒放的花瓣在微黯的暮色中犹如涂了一层盈盈水光,便似美女粲然绽开的娇靥,泛着潋滟异彩。
“被震住了吧?”老爷子大是得意,拈髯笑道,“这是老夫一月前刚刚网罗来的异种牡丹,不但花期极长,更妙的是每天有四种颜色,正如老夫新得的那本《牡丹花王经》中所说,朝则深红,午则深碧,暮则深黄,夜则粉白。少闻这香气啊,闻多了你会上瘾的。”
(注:每日四色的牡丹,见于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记开元年间“初有木芍药植于沉香亭前,其花一日忽开一枝两头,朝则深红,午则深碧,暮则深黄,夜则粉白,昼夜之内,香艳各异”。)
“确是美艳无双!”袁昇也由衷地深深一叹,“花期如此之长,已是闻所未闻,而每日四色,只怕要冠绝天下了。”这时才觉出了那抹花香,缥缥缈缈的一股冷香,初时似不为人察觉,但转眼间便直冲肺腑,让人心旷神怡。
这花已是绝艳了,但这抹香气,简直就是妖艳。只是袁昇却隐隐觉得这花颇有些古怪。
目光一闪,又见沉香亭中案头上一幅刚写完的字轴,墨意纵横,笔力沉浑,袁昇忍不住将最后那句吟了出来:“世人重华不重实,君心独喜何人知!王爷千岁,好诗好字!嗯,《牡丹芳》,王爷果然深好牡丹。这豹尾一句尤佳。”
“这首《牡丹芳》是忆一位故人的。”相王凝望着那幅字轴,却悠悠叹了口气,“她叫惠儿。当年我在宫里做傀儡时,只有惠儿是最体己的。可母后却说她诱我赏玩牡丹是玩物丧志,抽了她一顿板子。那顿板子险些将惠妃打死,着实将她的身子打虚了。后来我出了宫,回到相王府,惠儿怀胎十月,终因身子虚弱,只产下一个血团。她伤心不已,不久便黯然而去。”
他缓慢地摇着头:“老夫这辈子只对两个女子动过真心,偏她们都是喜欢牡丹的,而这两人中最让我内疚的,便是惠儿。多少年了,每次看到牡丹时,总会想起惠儿……”
袁昇发现了相王微湿的眼角,不由得心中一热。
老爷子很年轻的时候就做了傀儡,被母亲牵在手中的傀儡。随后,很可怜地,他也习惯了做傀儡。只有在这时候,如血的暮色铺在他的身上,刚刚行针后头疾小愈的一时轻松下,他忽然说了一次真话。
这一刻,他终于不再是傀儡了,而是恢复成一个很真实的老爷子。
“所以,我的‘君心’便是,活下来!”这个身上铺着残霞的老爷子缓缓举起了手,“我有五个孩子,哪怕去了一个,还有四个呢。天下第三杀又算得了什么,跟随时可取我性命的母后相比,他连母后靴子下的一抔土都比不上。”
不知为何,这位微驼着背、有些懒散的老爷子前一刻还在咧嘴冷笑,下一刻便涌出一抹睥睨天下的豪气。
袁昇答不出话来。他很想提醒相王爷,这本异种牡丹太过妖异,还是将之移除为妙。但看到李旦望向牡丹的痴迷目光,他终于将涌到口边的话改了一下:“王爷请回忆一下,您这头疼恶疾与移来这本牡丹的时间,有无关联?”
李旦立即品出了他话中的深意,洒脱地一摆手:“看上去时日差不多,不过,肯定是头疾在前,两三日后,我们才移来了这本牡丹。”
袁昇暗自松了口气,拱手一礼:“还是小心为妙,请王爷安心将养吧。”
临行前,他的目光再次望向了那幅字,尤其是最后那句“世人重华不重实,君心独喜何人知”。
那字迹浑厚老辣,将所有的疏狂豪放都收敛起来,化作一种沉寂萧然,如同这位书家王爷一样的沉寂。
李成器仍是亲自将袁昇送出。
转出了花圃,袁昇终于站定,低声道:“王爷的头疾,瞿昙大师怎么说?”
李成器一震,沉声道:“瞿昙大师也与老弟一样,有些怀疑,却也揣摩不透,便只得将王府法阵层层坚固。”
他说着望向后园西角的一处小楼。那楼下有清泉,后有假山,前有花木环绕,侧有高树掩映,可说独占地利。楼上有个赤髯老僧正倚窗而坐,似在埋首苦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