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挟夏悯逐马乘雾夜,睹蕙兰抚掌悟深心(第5/7页)
郑涵觉得他的眼睛紧紧盯住自己,似乎有许多没说完的话……郑涵想得头痛,脑中一片混沌。
背后“哐啷”一声,惊得郑涵背后的汗毛竖立,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觉得没有异常的响动,才放松了下已经酸痛的肌肉。
他回过头去,原来不过是地下室中的杂物堆得散了,从柜子上滚了下来,桌上一盏小台灯斜斜照过来,光打在地板正中,那像是一轴画卷。
郑涵轻轻走过去,打开那卷画——
那是张《莲辨观音图》,业已泛黄,氤氲了旧日的时光。
画中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面如满月,法相端庄,光柱斜斜打在妩媚的凤眼上,平添了一丝恍惚与怅惘。
郑涵盯着她的双眼,猛然触动往事,他脑中听到惊恐的叫声,“四面菩萨,四面菩萨!”
老疯子,平安里的老疯子!
他突然想起刚来上海时,在平安里,老疯子也是这样惊恐、厌恶、愤恨地望着天花板上的一幅画,水月观音,大叫着逃了出去,仿佛见到了最恐怖的恶魔。
他转过身,小心地拿起照片,果然是老疯子,只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他眼中更多的是不甘,似乎马上要从照片里走出来,说他没说完的话。
郑涵突然流下泪来,为他,也是为自己,时空多么宏大,而我们又是多么渺小,仅仅为了一个东方惨案,老疯子、李楚岑、李枯禅、桑知非、郑芸……他,他,还有他,更多不知名的小人物,可能还有自己,都被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消无声息,似乎本来没有存在过。
如果不是自己偶然发现,谁会晓得老疯子已经死了,还死得这么惨?
而那些权贵们呢?那些躲藏在东方惨案背后的人呢?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为了自己多一两幢漂亮的洋房,一辆名车,或是几个古董,几个漂亮的女人,就可以肆意妄为,践踏这些孱弱而卑微的生命吗?
“我,一定要报仇,不仅为我,更是为了你们!”郑涵望着照片上惨死的老疯子,喃喃地说。
“你等等,再等等,等我作完了事,我去给你买鸡腿,买牛肉,买上好的洋酒,你还没喝过那么好的酒吧……”郑涵抬头看了看“谙园”里淡雅的墙纸,门框上精致的雕花,突然觉得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为什么有些人要享受精致典雅的生活,而有些人要喝一口好酒亦不得,还要屈辱而卑微的死去?这不公平!在这一瞬间,郑涵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拿起照片向外走,天已微亮,窗外照进了淡淡的微蓝的曙光。
刚走到书房门前,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铃声,吓得他一哆嗦。
电话铃声停了片刻,复又疯狂地响了起来,一楼的客房里传出了绿茵的叫声,“小芮,小芮接电话,我不得空!”
没人回应,电话在空旷而黑寂的房间里疯狂地鸣叫,似乎在预示着即将来临的灾难。
郑涵知道刘则举重伤在身,而绿茵正在照料他,忙快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对方是一种低沉的,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我找郑涵!”
郑涵没想到会有人找他,吃了一惊, “你是谁?有什么事?”
那人犹豫了一下,“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麻烦你!”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但仍分辨不出是谁。
不是沈筠飞,不是桑卫兰,也不是刘则轩。
“我就是!”
“郑涵,”对方停顿了一下,“我是……李祎璠。”
李祎璠竟然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李祎璠固然可恨,但在他身上,还有着太多难解的谜团。
“哦!”郑涵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淡淡地冷笑,“你不是改了名字,叫观月敏之吗?”
“我本来就是日本人。”李祎璠轻轻地说。
李祎璠居然是日本人!郑涵吃了一惊。
“郑涵,”李祎璠说,“一旦你真的懂了我,我想,你就不会那么恨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郑涵发誓不再相信他,但每次与他交谈,他心中最坚固的地方总是慢慢解冻、融化并且变得柔软,或许,自己脑海中李祎璠那种带点茫然,又带点无辜的表情帮了他的忙吧?
郑涵摇了摇头,“请问阁下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