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嬗变(第9/16页)

香茗轻轻地抚摩着她的长发。

秀发上的水珠,沿着修长的指尖滴落,犹如珠帘线断。

思缈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在美国留学那么多年,今天,是你第一次抱着我。

“思缈,和大家一起下桥去,好吗?”香茗轻轻地说,怕吵醒她的梦似的。

思缈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离去前,只说了一句话——

“记得我。”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和蕾蓉、马笑中一起,向桥下走去。

华贸桥的桥顶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四目对视,中间隔着雨幕。很近,又似乎很远,很模糊,又似乎很清晰。

“其实,从你加入专案组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定了。”林香茗对呼延云说:“你的推理水平还是那么好,简直就像亲眼看到了似的。”

呼延云不答。

他只是凝视着林香茗,被雨水打湿的目光,痛楚而陌生。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我的?”林香茗比他更从容。

呼延云慢慢地说:“娟子曾经告诉过小郭,贾魁和陈丹在夜总会里推搡过。陈丹恶狠狠地跟贾魁说,他的死期快要到了!贾魁很害怕。小郭以为,贾魁怕的是陈丹刚刚傍上的王军,这是不可能的,否则,为什么贾魁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经常能撞见王军的天堂夜总会?找死吗?那么,谁才是让毒品贩子兼老江湖贾魁害怕的人?我当时的直觉是:应该是一个警察,或者是一个公安刑侦工作有密切关系的人,这个人才是陈丹倚仗的后台。

“还有,7月10日夜里12点31分到39分,小白楼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小乔和丰奇都不在,而就在这短短8分钟的时间里,凶手毫无阻挡地实施了杀人。事后的调查表明,小乔和丰奇的离开纯属意外,根本没有凶手的操纵。那么凶手尽管化装成医生,也应该很紧张、很警觉吧,可是在监控摄像机上,我们看到的他非常从容。我想了很久,原因只有一个,凶手的身手非常好,好到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把守、值班,遇到阻挡,放倒就是,在所有进出过小白楼的人中,只有思缈和你有这样的身手,连王军都不敢如此地肆无忌惮。

“但是最终让我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你身上的,是小郭推理时提出的那个问题——陈丹是怎么到达莱特小镇24号别墅的?小郭说现场勘查表明别墅附近没有任何汽车轮胎的痕迹。其实是有的,只是谁也不会注意到。”呼延云说,“那就是你那辆‘巡洋舰’的车辙。6月18日夜里,你用这辆车将昏厥的陈丹送到莱特小镇西墙外,背进地下室囚禁。6月19日傍晚再开来,割下她的乳房。离开后,再以‘接到报警电话’为借口,带着警员,开上‘巡洋舰’赶到西墙外,即便侦察中发现同一种车痕轧过两三道,也会以为是警车找路或者倒车导致的。”

“厉害!”林香茗长叹。

“香茗……”

“嗯?”

“我说的对吗?”

“什么?”

“你杀陈丹是因为……因为感情的事?”

“也可以这么说吧。”

“香茗!”

“嗯?”

“别再……你他妈的能不能别再装了?”

一声怒吼!

乌云被吼声震得一颤,落下了更碎而更密的雨。

一双红得像要迸出鲜血的眼睛,两片微微颤抖的嘴唇。

对不起,呼延……

我该说什么呢?你想知道什么呢?知道了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我从来都不会解释我自己的啊。

从小到大,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在白炽灯下,爸爸妈妈无休无止的争吵,地上除了各种被砸得粉碎的东西,还有他们的影子像离开水的泥鳅一样抽搐、甩动,而我只能躲在黑暗的房间里低声抽泣。你肯定不了解在已经破碎而勉强维持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样子,就像是被柜门碾住了的手指头,咯吱咯吱越压越紧,疼啊疼啊,流血了骨折了,就是不能松开,如果松开一点点,也是为了下一次咯吱咯吱压得更紧,更疼,直到骨头坏死……变黑。

我就是那根被柜门碾住的手指,我就是那块坏死、变黑的骨头。

后来他们终于离婚了,都嫌我是个累赘,我就跟着奶奶过。在奶奶的嘴里,妈妈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一个人,她做了对不起爸爸的事情,和别人在一起了。所以尽管大家都说我长得很好看,上学时那么多女孩子给我写纸条、帮我包书皮、约我逛公园、请我看电影,我都懂,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很害怕、很讨厌女人,我一看到女人接近我,就清楚地听到了柜门碾来的咯吱咯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