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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吭声了,站起来抱住我。她的劲大得出奇,我甚至听到自己的肋骨,都快要被她挤压破裂了。这里也太冷了,雪团又开始出现了,不时飞到我们身边,然后散开,滴滴答答落在地砖上,落在桌椅上。安芬说自己像虚脱了,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提议背她回去。她担心我背不动。我说:“安芬啊安芬,你不能这样看我,我是男生啊。”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背起她,摸索着下楼,走出副楼,进入主楼,又摸黑进入房间。房间里还是温暖的。被窝里也还是温暖的。我帮安芬脱了衣服,又帮她用热毛巾擦了身子,使她被冻得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过来。安芬很快入睡了。我在她身边,坐在被窝里,疑惑万分地打开电视,并把音量调到最低。许多台已经晚安了,剩下的台,包括亚布林山的两个娱乐频道,我不断地调,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新闻。可是,有新闻,就是没有什么交通事故的新闻。我就这样守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发现哪怕与交通事故沾一点边的新闻。

看来,安芬真的病了。

我在她身边躺下去,紧紧地搂住她,唯恐她在我的不知觉中,再从身边溜开,自顾进入恐怖的幻觉。

我想,明天我们去找车,或者报警挂失。后天,最迟后天,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南方去。带回我的老家太仓,那个记忆里遥远的小镇。虽然好多年,我已经没有回家过,但有了安芬,我应该回一趟家吧。我应该把美丽的安芬,总是平和着、欢笑着的善良的安芬,带到我的父母跟前。也许,安芬甜蜜而又充满磁性的北方女孩特有的磁性声音,喊一声爸爸妈妈,能让我们的父母,从此对我开颜了吧。

我在安芬的耳边轻轻地呼唤:

“安芬,你听到吗,我爱你。”

我其实没有喊出声音来。我只是在心里喊了好多遍。可是我的嘴唇,触到了安芬脸上的泪水。这是新的泪水吧。好吧,亲爱的安芬,我想,你的心里是应该有一个大型泪水库的,你把它都倾倒出来好了。

当我再一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安芬竟然又不在了。我赶紧出去找,餐厅,副楼平台,总台,甚至她出现幻觉的那个看到度假村屋顶的山坡,没有汽车,也没有安芬的影子。

几个小时后,我的胃又开始久违了的疼痛和痉挛。

我赶紧回到房间,喝了一杯水,坐在床上,打了一个又一个寒颤。我突然有些不良的感觉,是不是安芬真的出事了,真的就是她自己所担心的,她就是个魂灵。我仔细回忆这几天的一切,一切活动,一切交谈,一切言语中的故事。一个又一个疑团,滚滚而来。许多事情细想一下,都是失真的,连一些日常的话,好像都是荒谬不堪啊。还有些故事,好像根本没完。比如,第一天她跟我说的那个爱情传说,如果我早点问问她,那一对私奔的人在冰天雪地里裸身冻成冰雕,拥抱后倒地怎么了,是不是答案里就隐藏着我和她的命运结果呢?可是,我几乎把这个故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有,安芬后颈脖子上不是有几颗痣嘛,那曾引起我的注意和疑惑。可我后来,根本就没有想到再去研究这些痣。我为什么会注意和疑惑这些痣?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小学同学马力后颈子上也有几颗红痣么?

可是,长痣的人多了,可以说人人都长痣啊,总会有太多的人把痣长到颈子上吧。

我从房间书桌里找到一只水笔,一张便笺,开始画安芬的肖像。我真的怕安芬就此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怕她只是一个影子,一场梦,甚至电脑游戏里一个虚拟的人物。我不能没有安芬,我要趁着她似乎还那么清晰地在我的眼前,画出她的像来。我要找一个她最爱的表情,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表情,真切地把它刻画下来。我要那个剪得不对称的褐色头发,我要那张喜气融融的脸,我要那张笑起来有些迷蒙的脸,我要定格她那笑靥,收藏她那米窝,使劲地握住那双指头瘦削白皙的手……我决定把她画出来后,我就去报案,我想那些警察,一定会弄明白她,甚至她的波罗乃兹的何去何从。

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念头:难道安芬就是马力?

可是,我马上推翻了这个荒唐的联系。因为除了颈子上都有几颗痣,剩下的恐怕就是一个在许多年前,与我有联系,然后死了,另一个在许多年后与我联系,然后,暂时离开了。她们根本不是同一代人,更不要说什么谁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