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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长的脸色变了,颜色更深。他咬牙切齿地说:“臭婊子,竟然敢这样耍老子。从现在起,老子不是你的男人,也不是你的厂长了,你死去吧你,我操你的。”
就这样,厂长不管荔枝花了。厂长自个儿住下来,自个儿去办事,自个儿吃饭。荔枝花身上一分钱没有,坐在大堂里等她的上海男人。上海男人来了,穿着一件长袖子衬衫,白色底子上面是淡灰色条纹。上面有淡淡的香皂味。他进来先拥抱她,他们肆无忌惮地在宾馆大堂接吻。男人边吻边给她脖子上套了一根金项链,说啊拉要拴住侬,说我要一辈子拴住你呢小北北。被他唤着小北北的女人就把头幸福地倚在男人的肩上。然后,他们就一块儿开房,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睡觉,一块儿把上海逛了个底朝天。等到女人回去,回到她的亚布林山老家的时候,她的科长已经被免掉好多天了。厂后勤科的人等着来收房子。不是科长不能享受两室居。
就这样,我们又搬回了过去的一居室。
那个暑假,谈默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后来他去南方上大学去了,没有任何音信。我搬回家里住,与荔枝花在一个房间睡觉,在一个锅里吃饭。过了几天,荔枝花对我说,乖,我给你在客厅搭一张床吧,你大了,一个人睡觉比较好。我说,你为什么不睡客厅,我要睡小房间啊。荔枝花气冲冲地说,这是老娘的房子,等你这个贱人长大了,如果老子我住你的房子,你爱让我睡哪儿我就睡哪儿,睡猪圈里睡茅坑里,老子屁都不会放一个。我说不行。荔枝花说,为什么不行,以前不经常是这样睡觉的吗?我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要么我们轮流,一三五我外面,二四六你外面,星期天随便。荔枝花火了,扬起巴掌,在半空中,骂道:“你这个小不要脸的,我让你怎么睡就
怎么睡,哪来那么多废话?”我上去就揪住荔枝花的头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荔枝花披头散发地躺在地板上哭起来。我住了手。荔枝花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诉说自己的凄苦。我也哭起来,我的内心真的很想谈默,想他毛茸茸的嘴唇,憨憨而腼腆的样子,想一起合着桌子角落,专注地做作业的夜晚,想谈默妈妈做的炒鸡蛋,想她发作羊癫疯,谈默默默而冷静地做急救的样子,想匹诺曹的鼻子,谈默的滚热与潮湿,那种飘在我手掌上的腥香,空气里的神秘与躁动,记忆里的甜蜜与静谧……我就使劲地哭,一个劲儿地哭,哭得斑驳的天花板都眩晕了。荔枝花吓住了,坐起来愣愣地看着我,直到我哭得气都没了的样子,她才点了一支烟,独自抽起来。我也坐起来,说我也要一支烟。荔枝花说,你不能抽烟,十八岁,老子养你到十八岁,你爱干吗就干吗,爱哪去就哪去,你自由,老子就自由。
我上了初中,经常迟到旷课,除了例假来往规律正常,其它几乎没有正常的。我的功课一落千丈。我想给谈默写一封信,告诉她我很想他,我的初中生活,过得很不好。但是,我没有谈默的地址。
有一天晚上,我悄悄地跑到他家去,跑到那个七楼敲门。谈默的妈妈出来开门,看到我立即拉下脸,那种非常陌生的表情,说你来干什么。我说,阿姨好,我想要谈默的通讯地址,我想请他帮我买几本书。谈默妈妈严肃地说,没有地址,他爸爸不许他跟你联系。然后骂了一句,一窝狐狸精,就砰一声关上门。我怏怏地回到家里,坐在客厅的小床上看《木偶奇遇记》,但是我看不下去了,这本谈默
送给我、又与我谈论过内容的书,已经被我翻得快烂了。但是,它的每一页似乎都藏了更多的内容,那些我与谈默在一起的无数的交谈和细节,都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我决定给他写封信,现在就给他写。我掏出笔在书的扉页写到:谈默哥哥你好。我觉得这样称谓真是不够表达我的心思。于是我又划掉,写到:“亲爱的匹诺曹你好。你在哪里呢,现在你流浪到哪里了呢?你的背囊里有没有背着我呢,当你在南方某一个城市某一个街巷,一个人溜达的时候,有没有想有我搀着哥哥的手呢。做作业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呢?学校食堂里有没有炒鸡蛋,很香,像你妈妈一样放一些葱花在里面啊?我多么盼望你来信,告诉我你的一切。不许撒谎啊,匹诺曹,不然你的鼻子又要长了,我要捏它的,匹诺曹啊匹诺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