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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放肆。”安芬叫起来,“说我老女人,我找把刀去,切下你的小弟弟,做一道荤菜野炊。”
闹腾了一会儿,太阳越来越高,帐篷里越来越热。我们俩都从睡袋里钻出来。我穿了衣服,安芬看着我,目光含着温情。“在阳光下,你有些陌生。”她说。她不穿衣服,在睡袋上坐着,说:“我要一个日光浴。你也好好地看我,把我的身体记到你心底里去。”
安芬的身体,就是我糅杂了无数绘画人体审美记忆里的身体。在阳光的照耀下,肌肤干净,色调晕红。过了一会儿,她出汗了,肤色更有滋润的光泽。塑料棚在野外果然精彩,安芬的创意,使我们突破了与世界之间的某一些屏障。当我们彼此看见自己的一部分时,我们就能够彼此进入一部分。对她的身体,现在我一点也不感到生疏。她在眼前散发出的气息,如今夜看到的光团是一样的吧。她唤起我的亲切,感动,温馨,唤起我的爱和能力。她也许就是从我的纸上走下来的,从我的记忆里复活来的。我觉得她的每一根线条,其实都在我的记忆深处,灵魂深处。
我一直在那里呆呆地欣赏安芬的身体。安芬应该是我认真注视过的第四个身体吧。前面大概有穿着裙子的小女孩马力,美院人体写生课上的不知名模特儿,大学里追求过我的女生蓬蓬。可是,马力可能还不能算,模特儿大概也不能算。至于蓬蓬留给我的缭乱记忆,宛如穿过一方荆棘,最终伤痕累累最后依然没有能够突围。安芬带给我的,也许才真算得上我第一次激情而又坦然的面对。
不管安芬的身姿如何变化,我发觉她总是用右手护住她左边的乳房。那样子看起来,她像是为自己做一场虔诚的祈祷。这种祈祷有些像欧洲中世纪尊贵者的外交礼仪,也有些像信徒正对着上帝做信誓,不,应该是伊斯兰教徒对真主说着心语。安芬发觉我在打量她这个动作,把眼睑低垂了下去,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我有些不解,试图问询其中的寓意。安芬抬起目光制止我发话。
“这里是我不想让你看到的地方。”她说。然后她用另一只手去寻找她的衣服。我赶紧过去为她穿上内衣。内衣套住安芬的半个身子时,她才肯把她的右手从左胸前拿出来。
“还要等等,你才可以看。”她解释道,“我要确信哪天,我会有勇气平静地把这里的故事讲出来。”
“好的。”我接受着她对我额角的亲吻,边说,“一切顺其自然,和你的愿意。”
趁着她一件件穿衣服时,我去帐篷外找了一块平滑的卵石,找了一块尖厉的石头。然后我回到帐篷。重新在安芬面前坐下来。我用尖厉的石头在平滑的卵石上刻画安芬。等我粗略地刻写出作品的轮廓后,我改用工具刀,认真地雕琢作品。我的双臂充满了从未曾有过的力量,画作很快就刻制完成了。线条深入石头里,至少有两个毫米。我说,这个作品的名字叫《安芬的怀抱》。
“太具体了吧。”安芬接过石头,边把玩,边动脑筋的样子,然后才说,“石头是不朽的,以后就是岩画了。哈。应该叫,叫怀抱,或者叫爱吧。可是,我张开双臂,抱的是什么呢?我怀里什么也没有啊。”
“有的。”我指着画面,那上面安芬被画得肥硕些、宽大些,她打坐着,一双腿交叉成一个莲花座。她的胳膊在自己的胸前环成一圈,做紧紧搂抱状。乳房的一小部分在胳膊后面跳跃着,整个乳房就很容易被欣赏者想象成火苗,那么也许我们会把两个乳头,附会成火种。有了火种,由乳房和胳膊环抱成的怀抱,也许才真正算得上温暖的吧。
安芬说的没错,看起来她怀抱里并没有什么。“抱一个人容易。”我说,“没有爱,灵魂一定不会永远在此停留。”
“你是说,我抱的是灵魂?”
我说是。安芬再次搬回石头,看了半天,说:“这个灵魂是你吗?你是说你是一个灵魂?像今夜的光团里的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微粒?”
我点点头。然后我们两个都忍不住笑起来。安芬说矫情啊矫情。我说为赋新画强作情啊强作情。安芬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咬破手指,把血往画作的乳房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