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蒂·天/1985年1月2号,下午6点11分(第5/6页)
“爸爸要回去了。”
“喂,佩蒂,你连招呼都没打就想把我赶出去?来嘛,我们聊一聊,有一笔生意想找你谈一谈。”
“路尼,我连做生意的本钱都没有。”她说,“我破产了。”
“你从不像你说的那样没钱。”他咧嘴一笑,把戴在散乱头发上的棒球帽往后一转。他让这话听来像是在逗她玩,其实却带有恐吓意味,好像是在暗示她应该知道怎样的状况对她有利,所以最好别破产。
他把女儿支开,起身走向她,一如往常地站得离她很近,身上的卫衣因为流汗而贴着胸膛,散发出淡淡的啤酒味。
“你不是才卖了一台旋耕机?韦恩·艾佛里告诉我你把它卖了。”
“卖掉的钱早就花完了。我的钱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假装在整理信件。他依然赖在她身边不走。
“我需要你帮忙。没钱我去不了得州。”
路尼嘛,当然会想找个温暖的地方过冬,像自由自在的孩子似的到处旅行,像吉普赛人那样春夏秋冬四处流浪,他这么做简直是在侮辱她和她的农场,侮辱她对这一片土地的痴心依恋。他打零工赚钱,把赚来的钱花在愚蠢的事物上,例如参加高尔夫球俱乐部,只因他幻想自己会在球场上挥杆;或是买下整套他根本连装都不会装的立体音响。这次他还想远走高飞到得州去。佩蒂高中的时候曾经和黛安开车到墨西哥湾玩。佩蒂就只出过那么一次远门。她永远记得空气中有咸咸的海水味,那股咸味一路咸上你的发梢,让你可以光闻头发就流口水。路尼最后一定能把钱弄到手,在海边林立的廉价酒吧度过残冬,而他啜饮啤酒的同时,儿子却正准备坐牢。她没钱替班恩请律师。她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抱歉,路尼,我帮不上忙。”
她想把他请出去,他却把她推进厨房里,他口气中的酒味熏得她别过脸。
“不要这样嘛,佩蒂,干吗一定要我求你呢?我这次真的麻烦大了,不是生就是死哪。再不离开道奇城就不行了。你知道我这个人,要不是有要紧的事情我也不会这样求你。今晚要是再凑不到钱,我就死定了。我只要八百美元就好。”
这数字让她笑了。这家伙以为八百美元是她口袋里的零钱吗?难道他就不能看一看周围,看看他们的生活有多拮据吗?孩子们在冬天里只穿着衬衫,厨房冰箱里堆着一盒盒廉价肉,早就不知道过期几年了。他们天家人过的就是这种保质期限以外的生活。
“我什么也没有,路尼。”
他盯着她不放,一只手倚着门框让她无法离开。
“首饰你总有吧?你有一个我送你的戒指。”
“路尼,班恩有麻烦、大麻烦,我现在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你可以下次再来吗?”
“班恩到底是闯了什么祸?”
“他在学校捅了娄子,又在镇上惹出麻烦,这次真的很严重,我想很可能需要请律师,所以我需要钱帮他请律师……”
“这么说你有钱嘛。”
“路尼,我真的一毛钱也没有。”
“那至少把戒指给我。”
“不在我身上。”
三个女儿虽然假装在看电视,但是她和路尼越吵越凶,蜜雪这多管闲事的孩子忍不住回头盯着他们看。
“佩蒂,戒指拿来。”他伸出手,仿佛她还把戒指戴在手上似的。那枚廉价的假黄金订婚戒指本来就是劣质品,就连十七岁的她都知道那戒指有多丢人。他先求婚后买戒指,这中间一拖就是三个月,他才愿意抬起屁股跑一趟百元商店买下这个金属环,回到家也是先喝了三罐酒才把它送给她,还说“宝贝,我永远爱你”。她当下立刻领悟:这个男人根本不能依靠,他迟早会离开她,而她也没那么喜欢他。但是她后来还是又帮他生了三个孩子,因为他不喜欢戴安全套,如果抱怨就等于是自找麻烦。
“路尼,你忘了吗?那枚戒指换不到钱的。你当初买的时候不到十美元。”
“所以你现在才嘴贱,嫌弃那戒指?”
“相信我,如果真的有价值,我早就拿去当掉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路尼双手发抖,像只驴子似的愤怒地喷气。他一把抓住她的臂膀,接着又像费尽力气似的把手松开,这下连胡子都在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