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第4/8页)
我很庆幸我的姓可以有各种变化。我的书迷都神色憔悴,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个个裹足不前,零零落落地围在我身边。来听演讲的观众很少。后来我发现演讲没有酬劳可领,就再也不肯出席了,反正书的销路那么差。
我嘀咕道:“出书应该很赚钱才对啊。”我真的很希望那本书可以帮我大赚一笔。我跟小孩子一样死脑筋,以为只要天天祷告,上天就会实现我的愿望。上天应该实现我的愿望啊!
“我知道。”吉姆苦口婆心地劝了我六年,劝到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了。他静静看着我喝酒。“不过,丽比,换个角度想,这个时间点很妙,正好是你步入下一阶段的契机。也就是说,你现在长大了,有没有想要做什么?”
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一谈到工作我心里就有气,因为他妈的我就是什么也不想做。
“真的没有钱了吗?”
吉姆哀伤地摇摇头,拿起盐巴往刚送来的牛排上撒,红色的肉躺在血泊里,跟樱桃汁一样红艳。
“会不会有新的捐款呢?二十五周年纪念日就快到了。”我再次感到怒火中烧,恼火他为什么要逼我把心里的盘算说出来。
1985年1月3号凌晨2点,班恩噬血狂欢,这是我们一家惨遭杀害的日子,而我却期待这一天到来。谁会像我这么没良心?为什么账户里面连五千美元都没有?
他再次摇头。“不会再有人捐款了,丽比。你都多大了?三十?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谁还理你。大家还要帮助其他小女孩。”
“没人要理我了,这是真的吗?”我觉得自己遭人遗弃,好像小时候被某阿姨、某表姐丢到某某阿姨、某某表姐家。我受够了,换你照顾她。新接手的阿姨或表姐一开始都对我很好,铆足全力想讨好顽劣的我,但是过了一个星期,她们都再也无法忍受。
老实说,都是我的错。真的都是我的错,不是我非要自责。我曾在某某表姐家的客厅到处喷发胶,然后再放一把火烧掉。黛安阿姨是我妈的姐姐,她是我的监护人,也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她把我接过去住,再送走;又接回去,再送走,来来回回不下六七次,最后再也不准我踏进她家大门。这都要怪我对她实在太过分了。
“丽比,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每天都有新的谋杀案发生。”吉姆又开始说教,“人的注意力很短暂。你看看现在大家有多关注那个莉赛特·斯蒂芬斯。”
莉赛特·斯蒂芬斯是个漂亮的二十五岁褐发女孩,在与家人吃完感恩节大餐的回家路上失踪了。整个堪萨斯城,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全部动员起来帮助寻找她;只要打开电视,就会看到她的照片冲着你笑。今年2月初,她的新闻更是闹到全国家喻户晓,但这一个月来案情没有突破,不用想也知道莉赛特·斯蒂芬斯已经死了,但没有人肯放弃寻找。
吉姆继续说:“不过,我想大家都希望你有很好的发展。”
“嗯。”
“要不要考个大学?”他咬了一大口牛排。
“不要。”
“那么安排你到公司打杂,比如整理文件?”
“不要。”我防备起来,点的菜一口也没动,只顾着发泄怨气。我妈以前常说,心情很差的时候,为了发泄怨气而说出来的话也许会伤人于无形。
“嗯,要不给你一周的时间,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牛排,叉子在嘴巴和盘子之间迅速移动。吉姆想离开了。吉姆也受够了。
他离开前交给我三封信,还露齿笑了笑,要我乐观点。那三封信怎么看都是垃圾。以前吉姆给我的信都是用鞋盒装着的一整箱,每封信里几乎都有支票。我把支票签好交给他,然后捐款人就会收到一张感谢信,上面印着我方方正正的大字:“感谢您的捐款。因为有您,我才能期待光明的未来。丽比竟上。”我真的把“敬上”写成“竟上”,吉姆却认为我是故意的,想让大家看了会更心疼。
收到整箱捐款的岁月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手里只剩三封信以及一个不知如何打发的夜晚。我开车回家,看到迎面驶来的车刺眼的大灯时,才赫然想起自己没开车灯。堪萨斯城的天际线在东边闪烁,一栋栋不起眼的企业大楼、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广播电视塔。我想象自己工作赚钱,从事各种大人的工作:戴着护士帽,手拿温度计;穿着贴身的女警制服,护送小朋友过马路;系着花围裙,戴着美美的珍珠项链,在厨房准备晚餐等老公回来吃。我心想:看看你有多不长进,对成人世界的看法还停留在图画书阶段。虽然我脑子里这样责怪自己,心里的画面却是我拿着粉笔,正在黑板上教眼睛明亮的小学一年级学生写A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