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的脸(第9/10页)

她应声“是吗”点点头,随即像拿尺画线般,视线滑向S。凹陷的双眼笔直锁定S。

“我……那个……去外面一下。”

我说着一步步后退,S不解地转过头。

“我等会儿再来,马上回来。你能不能先待在这里?”

我倒退着跨过门坎走出房间,暂且停下,缓缓转身。背后的S小声喃喃着什么,我假装没听见,径自步向玄关,但S并未跟上来。垃圾袋里的乌鸦,变硬的乌鸦。她什么都肯做,明天S便会出现在那张画布里。我一无所知,我没看到垃圾袋里的乌鸦,我把她的话当真。她说能将S装进画布,我便相信了,没多想就带S带到这里,仅此而已。我不晓得,什么都不晓得,情况变成怎样都和我没关系。

我套上鞋子,迈出玄关,身后立刻传来“卡叽”的声响。回头一看,拉门的毛玻璃上浮现她的身影,似乎是来锁门的。她动作僵硬地消失在毛玻璃彼端,留下一片安静。我愣在原地,无法动弹。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屋内有东西卡嗒作响,伴随一个短促的声音,似乎是S的声音。紧接着又一次,这次明显发自S的惨叫直接刺穿我耳膜。像五十音全部混在一起的长声惨叫忽然硬被扯断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声响,及打翻东西的声响。突然间,有人啪跶啪跶猛蹬地板,野兽般的低吼声交杂着她的话声,最后“磅”地一声,眼前的拉门剧烈震动,S的脸被压在毛玻璃上。他瞪着我,牙龈外露、口水沿玻璃流下,嘴巴犹如被抓住的鸟频频拍翅般不停大喊。不久,他的面孔倏地远离,有人从后面拉他。她穿白衬衫的身影闪过,便再也不见任何动静。

我拔腿就逃,边哭边跑。喉咙深处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周围景色变成一片空白逐渐消逝。我脑海蓦然浮现约S去她家时,S那张很高兴的脸。从今年春天起,S便不断欺负我,大概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吧。失去母亲,他一定非常难过,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难过到不得不做些什么才会攻击我。他一定不是存心欺负我。S很寂寞,所以我今天一邀,他马上点头,答应一起拜访拥有稀奇收藏的女人,一个和死去的母亲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我告诉S,神奇的画布连情感都能消除。S一定是想请她消除内心的寂寞和与母亲诀别的悲伤吧。

其实我知道,我明明知道。

可是,我已不能回头。

我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六)

第二天早上,S的位子空荡荡的,上完两节课依然空着。

直到第四节下课,开始准备营养午餐时--

“后来好惨。”

S站在我背后,目光有些空虚地盯着全身僵硬的我。他一手扶着脑袋说:

“早上我去看医生,昨天那个女人害我受伤了。”

S头上罩着的白色网子内侧贴着纱布。他接着笑道:

“我怕连累你,没告诉我爸那女人的事,只解释是我自己贪玩跌倒。”

“啊……那之后……”

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突然追过来,拿着一张大画布想打我。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向玄关,门却上了锁。”

S淡淡动着薄唇。

“她把我拖回后面的房间,推倒在榻榻米上,抓起画布又要打我。虽然惊险闪过,但画布边缘擦到我的头……瞧,就是这里。”

S取下罩着脑袋的网子,随手掀起纱布。

只有那一处像遭到剜除,头发和皮肤都被削掉。

“趁她跌倒的时候,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欵,你不晓得她有问题对不对?否则就算她拥有再神奇的东西,你也不会带朋友去吧。”

我努力点点头。

S什么都没发觉吗?他没想到我是明知那个人有危险,还特地邀他的吗?从S空洞的双眸中,我看不到答案。

“反正,昨天累毙了。幸好你不在,要是我们都在场,肯定有一个遭殃。”

然后,S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S和昨天截然不同,简直像心中的邪恶完全消失一样。

放学后,我独自前往她家。我敲敲玄关的拉门,无人回应。昨天,S的脸贴住的那片毛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我试着推门,门没锁。

她不在屋里。如我所料,室内已收拾整齐,没有倒地的家具,也没有坏掉的物品。唯独那张画布搁在杨榻米上,于是我拿起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