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的脸(第5/10页)

好了,要做什么呢?任何一种动物吗?那来做S吧。他和动物没两样,虽然比狗聪明些,但比猴子笨得多。将纸黏土形塑成他的模样,以刮刀切成一块一块的,再拿牙签用力戳刺。不,这样不如一开始就设定为头插牙签、胸口插刮刀的S,搞不好更好玩。我离开座位,到角落的工具箱挑选必要的器材。返回工作台后,得先揉软纸黏土,于是我右掌使劲推开桌面上的方形黏土块。纸黏土一下就被揉开,中指和无名指间赫然突出一样银色薄薄的东西。原来是美工刀的刀片。

按在纸黏土上的右手顿时失去知觉,指尖禁不住颤抖,终于像故障的机械剧烈摇晃起来。我的视线飘散,不听使唤地径自游移,然后停在某处。S那张白皙的脸面向我。是他。他趁我不在座位时藏入刀片。

心脏发出短促的声音:心窝处愈来愈冷,吸进的气吐不出去。

--好可怕。

那早该消失的恐惧,犹如稍不留神放到快满出浴缸的洗澡水,随时都会从我的身上溢出。要是突然转身、蹲下或出声说话,便会哗啦啦流到地板上,把我冲走。

--好可怕。

我发抖着拔起突出纸黏土的刀片。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刀片从手里掉落,发出短短一声轻响。声音虽然很小,但就像打瞌睡时电话钤响,冰冷的血液瞬间流过全身。

那天回家路上,我驻足在她家前面。

希望她能替我想办法,希望她能帮我。我想再度变得能够视S为橡皮屑和干掉的饭粒,就算立刻恢复原样也没关系。自从爸爸过世后,妈妈酒喝得很凶,或许我的心情和妈妈很像。

镶着毛玻璃的拉门后,传出沙哑的话声。虽然听不清楚,但我知道,那是她发现我、要我进去的意思。

“……没用吗?”

她坐在里间,穿着昨天那件衣服,毫无光泽的长发垂落脸颊,抬头看着我。

不,她看的依然不是我的脸,而是我的头顶上方,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窗外十分安静,那只乌鸦今天似乎没来。

我单刀直入地开口:

“请再帮帮我。”

和昨天一样,再一次。

于是,女人首度正视我。

“你……晓得昨天我做了什么吗?”

我含糊地摇头。她垂下睫毛,俯视裙子覆盖的膝头数秒,宛若遭丢弃的老旧稻草人。然后,她点点头,转身打开壁柜的拉门,拖出深绿色布包。

“我让你瞧瞧……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女人解开包包,露出泛黄的画布。和昨天不同的是,画正对着我,所以看得非常清楚。我跪在榻榻米上,爬也似地凑近画布。

那是一幅奇怪的画。

但画得并不差,不仅如此,似乎是出自十分厉害的人的手。油画颜料像稍微晕开的照片,精确描绘出各式各样的物品:杯口如牵牛花开的咖啡杯,长发的小伙子,红通通的苹果,画笔,报纸,哭泣的婴儿……这是什么?婴儿抱着状似大蛇的东西,是布偶吗?此外,还有许多毫无关联的东西通通挤在一起,每一样都相当逼真。只不过,就是怪怪的。该怎么说,整体没有重心、没有主题--不知为何,这幅画让我很焦躁,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群聚在画面上方的女人,色调很淡,浑身几近半透明,而且都长得一模一样。那张脸,就是我眼前的这张脸。是她。画里有好多个她。

“这里……看得出来吗?”

她瘦削的手指抚摸画布,停在某处。那里同样淡淡画着一个双手要高不高地举在胸前,睁大瞳眸、黑眼珠挤到一边,神情害怕的小孩。一个我也见过的男孩。

“是我吗?”

我问道,她点点头。

“是你恐惧的心。”

“恐惧的心……”

“最好不要太常拿掉,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我以为她是开玩笑,但她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以前,我还有家庭的时候,我丈夫突然失踪。”

女人轻抚画布,突然讲起往事。

“我丈夫是个画家。可是……有一天,他从画室里消失。我四处联络,打听他的下落,却遍寻不着。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竟会变成一幅画。”

她在说什么?

“所以,我从没注意过这幅画。初次发现异状,是我们的宝宝不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