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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完了。”我把笔记本合上。
“别,接着干。这能起到安神的作用。”
“我在等灵感。我觉得今天不会再有了。”
她笑了。
“好笑吗?”我说。
“你总能让我想起一些事来。”
“跟我说说。”
“是个故事,我父亲以前很喜欢讲给我们听。我自己可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他说,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因为生气,把自己锁在我母亲的衣柜里。我把她的裙子扯到地上,把她的鞋子踢得到处都是,还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大嚷大叫。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内尔?’我母亲在外头问,‘你没事吧?’据说我的回答是:‘我往你衣服上吐口水了,帽子上也吐了,我在等口水出来呢。’”
我笑了。我看到她圆圆的脸红扑扑的,一头浓密的发丝那么任性。
“我保证不再拿内尔·斯通的童年往事来烦你了。”
“你现在都还是你父母的开心果吗?”反正我是无法想象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她笑了:“不可能了。”
“为什么?”
“我写了本书,是关于土著儿童的性生活的。”
“跟写这样的书相比,往帽子上吐点口水要淑女多了,不是吗?”
“那是。”她学着我的腔调说。她把马丁的眼镜戴上了,之前她一直把它握在手里。“国内对这本书的反应也有些过头。幸亏我躲出来了。”
“抱歉,书我还没看过。”
“你那是有原因的。”
“我应该让人给我捎一本。”
“这书在英国还没热起来呢。”她说,“好了,睡会儿吧。下面这班我来。哦,你瞧那月亮。”
天上挂着月牙,最纤细的那种,不亮的部分只露出淡淡的光环。
“昨夜我看见一轮新月,它用臂弯紧抱着旧月。13”她用苏格兰口音念道。
“所以我担心,我担心呀,亲爱的船长……”我接着往下念。
“我怕我们在劫难逃。”
“这些人从没出过海。”我接着念道,我的苏格兰口音也重了起来。
“出是出过,可是没多远。”
“等到天空变得更黑,狂风刮得更响。”
我念到这儿,她也加入进来:“海上就要起风暴了。”我一直凝视着月亮,但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笑声。
美国人的知识面之广总能让你大吃一惊。
那之后我们还聊了些什么,聊了多久,我不很确定。反正当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接着是“砰”的一声时,我们都惊得跳了起来。芬和吊床一起摔在了地上。我把蜡烛移向他的方向,内尔则蹲下身去看他。他双眼还闭着。她推了推他,问他有没有事,他说:“每次都他妈这么费劲儿,你这个骚货。”他接着说,“赶紧打开,让我他妈的进去。”说完,他翻过身又睡了过去。
“我觉得他是梦见开啤酒了吧。”
我们笑了好一阵,没再去管他。我用我多余的衣服在吊床下面的角落里又铺出一张小床。我本以为我会睡不着,没想到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香。我醒来的时候,他们俩已收拾好行装,在等我了。
我们走的时候,几乎全沃开普的人都出来了。他们在岸边嚷着,叫着,孩子们甚至跟着跑到了水里。
“这送行可比迎接要隆重多了,不是吗?”芬说。
“根本就没什么沼泽部落要来袭击他们。”我说。
“很可能没有。”内尔说。
芬说他想开船,于是我放慢速度,我们摇摇晃晃地交换了位置。然后,他松开油门杆,船飞快地冲了出去。
“芬!”内尔尖叫了一声,声音里却带着笑意。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们,膝盖扫到了我的小腿。“我可不敢再看了。出事故之前你们通知我一声就成。”她今天没把头发梳成辫子,此刻她的发丝正朝我飘拂过来。因为发烧而呈深棕色的面孔,在一头金丝铜缕般蓬松的头发衬托下,显得格外健康。倘若塔姆湖也不合他们的意,他们就要去澳大利亚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不能再搞砸了。我看得出,她也已经心生疑虑。泰凯特到塔姆湖看过他表妹很多次,只要他向我描述的那些有一半是真的,就足以让这对挑剔的人类学家满意了。“我应该直接带你们来这儿。”我自言自语道,“我有点太自私了。”她一边笑一边吩咐芬,让他别还没到地方就把我们的命给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