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1944年5月31日,星期三(第6/16页)

斯蒂芬妮走进厨房。迪特尔站在餐室的门边守候,在那里能听得一清二楚。那姑娘吃了一惊,问道:“你是谁?”

“我是斯蒂芬妮,蕾玛斯小姐的外甥女。”

来客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我没听说她有个外甥女。”

“她也没有对我说起过你。”迪特尔听见斯蒂芬妮的声音和蔼愉悦,知道她在假装亲近。“请坐一会儿吧,篮子里是什么东西?”

“都是些吃的。我叫玛丽,住在乡下,我能多搞到点儿食品,拿一些送给……小姐。”

“哦,”斯蒂芬妮说,“是给她的……客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迪特尔猜到斯蒂芬妮正在看篮子里用纸包住的食物。“这真太好了!鸡蛋……猪肉……草莓……”

迪特尔想,怪不得蕾玛斯小姐能一直保持丰满体态呢。

“这么说,你知道。”玛丽说。

“是的,我知道姨妈的秘密生活。”听到她说“姨妈”这个称呼,迪特尔一下子想到,无论他还是斯蒂芬妮,都不曾问过蕾玛斯小姐的名字。如果玛丽发现斯蒂芬妮连自己“姨妈”的名字都不知道,伪装也就被拆穿了。

“她在哪儿?”

“她去艾克斯了。你记不记得查尔斯・门顿,就是原来在大教堂当教长的?”

“不,我不知道。”

“也许你太年轻了。查尔斯是我姨妈父亲最好的朋友,他退休后去了普罗旺斯。”斯蒂芬妮即兴发挥,十分出色,让迪特尔刮目相看。她沉着冷静,也很有想象力,“他突然心脏病发作,她就去照顾他了。她外出时如果有客人来,她请我帮忙照顾一下。”

“她什么时候回来?”

“查尔斯看来活不太久的。另一方面,战争也快结束了。”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个查尔斯。”

“她跟我说了。”

看来斯蒂芬妮这次会蒙混过去,迪特尔这样想。如果她再坚持一会儿,玛丽就会相信她,自己走了。玛丽也许会把这儿的事情跟别人说,但斯蒂芬妮说得有鼻子有眼,这类事情在抵抗运动中也很常见。跟军队不同的是,像蕾玛斯小姐这样的人可能擅离岗位,让别人代替一下。这种情况自然会让抵抗组织的领导人急得发疯,但他们也毫无办法,毕竟整个队伍都是由志愿者组成的。

他又觉得有了希望。“你从哪儿来?”玛丽问。

“我住在巴黎。”

“你姨妈瓦莱丽还藏着别的外甥女吗?”

哦,迪特尔想,蕾玛斯小姐的名字叫瓦莱丽。

“没有了——至少我不知道。”

“你是个骗子。”

玛丽的声音变了。准是哪儿出了岔子。迪特尔叹了口气,从外衣下面掏出自动手枪。

斯蒂芬妮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你在胡说,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根本不叫瓦莱丽,她叫珍妮。”

迪特尔用拇指把保险栓向左扳过去,让手枪处于击发状态。

斯蒂芬妮并不买账,继续说:“我一直叫她姨妈来着。你这也太无礼了。”

玛丽鄙视地说:“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珍妮从不会相信你这种穿高跟鞋又喷香水的人。”

迪特尔几步走进厨房。“真可惜,玛丽,”他说,“如果你稍稍轻信一点儿,或者再笨一点儿,你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可是现在,你被捕了。”

玛丽看着斯蒂芬妮,说:“你这盖世太保的婊子。”

这句伤人的奚落很厉害,斯蒂芬妮的脸立刻红了。

被激怒的迪特尔差点用手枪去抽玛丽。“到了盖世太保手里,你就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话了。”他冷冷地说,“那里的贝克尔中士会审问你。当你疼得乱叫、浑身流血、乞求怜悯时,想想你是怎么随便侮辱人的。”

玛丽好像要跑,迪特尔甚至希望她拔腿跑掉,那样,他只要开枪射杀她,问题就解决了。可她没跑,她肩膀往下一耷拉,开始哭了起来。

眼泪打动不了他。“脸朝下趴在地上,两手放在背后。”

玛丽照做了。

他收起手枪。“我看见地窖里有绳子。”他对斯蒂芬妮说。

“我去取。”

她带着一根晾衣绳回来。迪特尔把玛丽的手和脚捆上。“我得把她带回圣-塞西勒,”他说,“不能把她放在这儿,英国特工可能今天会来。”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他有足够的时间把她带到城堡,然后三点钟再赶回来。“你得一个人去教堂地下室了,”他对斯蒂芬妮说,“开车库那辆小车。我也会去大教堂,但你可能不会见到我。”他吻了她一下。这简直就像丈夫离家去办公室上班一样,他心里这样自嘲地想。然后他举起玛丽,把她扛在自己肩上。“我得抓紧时间。”他说着,朝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