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5/28页)

镜子中映出了他端正而俊朗的面孔。英格总说他长得像电影明星。事故发生后,他的胡子变白了,棕色眼睛的周围也爬上了一条条代表疲惫的细纹,但他脸上的自信并没有丝毫退减,坚毅的嘴角显露出他强硬的性格。

刮完胡子,打好领带,他又把那把瓦尔特7.65毫米手枪放进了肩部的枪套里——瓦尔特7.65是一种专门为警务人员设计的小型手枪,规格较小,易于隐藏。他站在厨房吃了三片干面包,把所剩无几的奶酪留给了英格。

护士应该八点钟就到。

八点到八点零五分之间,彼得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在房间的走廊里来回踱步。他点了一根烟,又马上把它掐灭。甚至是每过上几秒钟,他就要看一次表。

八点零五到八点十分,彼得愤怒了。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吗?他又要照顾妻子,还要完成自己极耗时又责任重大的工作。那个护士有什么权利让他失望?

她是个胖胖的十九岁女孩,穿了一身整洁的制服,头发被工工整整地压在了护士帽下面,圆圆的脸蛋上化了些淡妆。他的怒气吓到了她。“对不起。”她怯生生地说。

他侧身让她进来,恨不得揍她一顿。她显然也感觉到了,所以匆匆地走了进去。

他跟着她走进了客厅。“你倒有时间梳头化妆。”

“我道过歉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工作有多重要吗?你有时间和男人打情骂俏,怎么没时间准时上班?”

她紧张地看了看他枪套里的枪,生怕他会突然朝自己开枪。“车来晚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坐早一班车,你这头懒猪!”

“哦!”她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彼得走开了,心里真想在她的胖脸上扇一巴掌。可如果她一走了之,他的麻烦会更大。他穿上夹克走向大门口。“永远不要再迟到!”他喊了一句,然后便愤然离去。

走出大楼,他冲上了一辆开往市中心的电车,点了根烟猛吸了两口,想尽快冷静下来。下车的时候他心中依然还有怒气,可一看到那栋现代的警察局大楼,心里就舒服了很多:那栋方正的矮楼让人感到一股力量,白色的石材代表了纯洁,而整齐排列的窗户则象征着秩序与公正。他穿过了昏暗的前厅。建筑的中间藏着一个露天的大花园,花园是方形的,外围是一圈人行道,道路两旁竖着柱子。彼得穿过花园走进了自己的部门。

刚一进办公室,彼得就看到了康斯特布尔・蒂尔德・叶斯帕森警官——局里为数寥寥的几个女探员之一。她的丈夫也是一位警官,却英年早逝。在科里,她的英勇机智绝不输给任何一个男警察。彼得经常让她参加监视工作,因为比起男人,女人更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她很有魅力,长了一双碧蓝的眼睛,头发卷曲。她矮小而丰满的身材在女人看来可能有些嫌胖,但对男人来说却恰到好处。“车晚了?”她同情地问。

“没有。英格的护士迟了十五分钟。那个草包。”

“哦,真不幸。”

“有什么新情况吗?”

“恐怕是的。布劳恩将军正和朱埃尔谈话呢。他们说让你来了之后过去找他们。”

真是糟糕透顶:布劳恩偏偏选了彼得迟到这天过来。“可恶的护士。”他咕哝了一句,便径直向朱埃尔的办公室走去。

朱埃尔挺直的身板和凌厉的蓝眼睛完全符合他的海军出身。出于礼貌,他正在用德语和布劳恩对话。受过一定教育的丹麦人都可以用德语和英语对话。“你去哪儿了,弗莱明?”他问彼得,“我们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彼得同样用德语回答说。他并没有解释自己迟到的理由:在他看来,找借口是令人屈辱的事。

布劳恩将军大概四十多岁。他年轻的时候应该算英俊,但在一次爆炸中,他不仅失去了一个肺,下巴也被炸掉了,右半边脸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为了弥补自己外表的缺憾,他永远都穿着整洁无瑕的军装,还有配套的长靴,并佩戴带皮套的手枪。

他谈话时通常温文有礼,声音低得像是耳语。“请看看这个,弗莱明探员。”他把几张报纸摊在了朱埃尔的办公桌上,每份报纸上都是一样的报道。彼得已经看到过这个故事了:丹麦黄油短缺,因为德国运走了所有的黄油。这些报纸包括《多伦多环球邮报》《华盛顿邮报》以及《洛杉矶时报》,当然还有那份丹麦的地下报纸《事实》。和旁边的报纸一对比,《事实》显得格外的寒酸幼稚,可它才是原稿,其他的报纸都在转载它的文章。这是媒体宣传的一次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