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涌(第4/10页)

  她的手指放在明月带给她的那两架模型上,心里极为难过,东西都在,人却不在了。父亲如此,明月也是如此。人生变幻莫测,防不及防。我们能做的,大概也只剩下珍惜当前了。

  也是在那个晚上,明媚忽然决定找个机会与洛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所有的一切,避无可避的时候,就迎头面对吧。

  进入大三后,明媚的课业更加繁重了,结了几门基础课,但也加了几门更加难学的专业课程。期末成绩下来了,跟她预想的差不多,没挂科,但成绩比之上学期,跌了好几个名次,奖学金大概也要失之交臂了。所幸她的心境还不错,过去就过去了,也不会老念叨着悔恨,以后努力点就是了。

  明媚抽了一星期天,打算去找洛河。决定了那么久,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惶恐的,所以出发之前,她忽然抱住艾米莉说,请赐给我一点勇气吧!惹得艾米莉以为她要去做什么人生大事,想逼供时她已经抓着包一溜烟跑出了宿舍。

  从大学城到洛河家没有直达车,明媚倒了两趟公交,前后花了一个多小时,下车后她拿着地址问了好几个人,又走了十分钟的路,才终于找到那个地方。大柯调查显示,那个地方是许或的家,洛河也只是借住。明媚不禁有点心酸,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寄人篱下。许或是本市人,母亲早逝,父亲因为常年跟随建筑队在外面奔波,从小由奶奶一手带大,老太太身体本来就不好,在许或父亲出事后,更是一病不起,在四年前过世。那之后,许或跟洛河一边念书,一边还要抽出时间照顾轮椅上的父亲,三个人的生活一直颇为艰辛。

  明媚在那栋低矮的平房附近止住脚步,这片区是岛城年代最久远的住宅区,不成小区。一眼望去,皆是一层楼高的平房,一家挨着一家,大部分房子的外墙陈旧而黯淡,自来水池就设在门口,通道边牵了长长的绳子,每家每户的衣服被单都晾晒在这上面,迎风飘扬像是一面面旗帜。

  明媚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她并不确定洛河是否在家,她也不敢打电话给他确认,像是赌运气一样就这么来了。她的运气比较好,站在门口一眼便望见屋子里正蹲在轮椅旁边给许或父亲递药碗的洛河。明媚终于看清楚轮椅上男人的面孔,是一张常年日晒雨淋的黝黑面孔,因为疾病,才五十岁左右的人,看起来十分苍老。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到他的双腿,那上面盖着一床薄毯,什么也看不到,但明媚的手指依旧忍不住轻颤起来。

  洛河在起身转头的时候,蓦地顿住,他前一刻还温柔的面孔,瞬间变得特别难看。各种情绪交织着从他脸上一闪而过,震惊,意外,甚至还有一丝仇视与怨怼。

  明媚深吸一口气,讷讷开口:“洛河。”

  洛河还没开口,倒是许或的父亲侧过头望向明媚,然后问洛河:“那是你同学吗?怎么不请她进来坐。”

  洛河低头对许或的父亲轻轻说了句:“许叔,我出去一下。”便跨出门来,一把拽住明媚便往外面走,他用力过猛,明媚一个不防,踉跄着跟着他走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来干什么!”洛河的动作没有停,脚步反而愈快,语气中尽是怒气。

  他将明媚拽了好远,一直走到这片平房区尽头的一个转角处,那里有几处废弃的房子,安静又隐蔽。

  明媚望着他,他脸上的怒气与眼中的仇恨令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正在慢慢消耗殆尽。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十月的阳光有点炽烈,令人睁不开眼睛,她微微眯眼,她知道,如果这一次不开口,以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也难以再次积聚勇气。

  “洛河。”明媚的声音沉沉的,甚至有点失真,“我都知道了,所有的,都知道了。”

  如她所料,洛河浑身一震,脸色更为阴沉可怕,双眼中迸射出来的仇恨与痛苦的光芒,几欲将明媚吞灭。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洛河的声音低沉似从地狱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