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54/77页)
这些管理尸体的几乎都是快乐高兴的人。斯特莱克跟着他走进灯火通明的寒冷内室。这里很宽敞,却没有窗户。巨大的钢制冷库门都开在右边墙上。铺着瓷砖的地板有一些坡度,倾向中央排水管。所有的声音都回荡在闪亮坚硬的物体表面,听上去就像一小群人正列队进入房间。
一辆金属手推车已经等在一个冷藏库门前。车边是英国刑事调查局的两名警官——沃德尔和卡佛。沃德尔冲斯特莱克点点头,咕哝着打了声招呼。而大腹便便、满脸斑点、制服肩上还撒着头皮屑的卡佛,则只是哼了一声。
殡葬人使劲拧了一下冷藏库门上厚重的金属把手。三颗不知道是谁的脑袋露了出来。它们排成一个竖列,每个都用柔软的白布包着。看得出来,那些布已经洗过很多遍了。殡葬人翻开裹着中间那颗脑袋的布,看了看别在布上的名牌——没有名字,只潦草地写着前一天的日期。他熟练地把载着尸体的长托盘平顺地滑出来,放在一旁的手推车上。斯特莱克注意到,卡佛退到一边让殡葬人把手推车推出冷藏库大门时,下巴一直在动。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其他尸体从视线里消失了。
“既然只有我们几个,就不另外找观察室了吧,省得麻烦。”殡葬人飞快地说,“中间的灯光是最好的。”然后,他把推车推到排水管边,拉开被单。
罗谢尔·奥涅弗德肿胀的尸体露了出来。她的脸上再也没有怀疑,只余下某种空洞的惊异神情。沃德尔已经在电话里简单说过,所以斯特莱克知道被单下的人是谁。但死者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端脆弱之感,还是让斯特莱克吃了一惊。看起来,她比之前小多了。当时她隐瞒了某些信息,坐在他对面吃着薯条。
斯特莱克把她的名字告诉了他们,还拼读一遍,让那位殡葬人和沃德尔分别将其准确地抄在写字板和笔记本上。她的地址他只知道一个:哈默史密斯的流浪汉之家——圣埃尔莫收容所。他把这个地址也告诉了他们。
“谁发现她的?”
“昨天深夜,河警把她捞了起来。”卡佛第一次开口。他操一口伦敦南部口音,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嫌恶:“通常,大约三周后尸体才会浮到水面,是吧?”他冲着殡葬人补上最后两个字,口气更像是陈述事实,而非提问。而殡葬人则谨慎地轻轻咳嗽了一下。
“两周是个可以接受的平均值,但这件案子中,如果她在河里的时间不足三周,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某些迹象表明……”
“好,这些我们会去问病理学家。”卡佛轻蔑地说。
“不可能有三周。”斯特莱克说。殡葬人冲他微微一笑,表示同意。
“为什么不可能?”卡佛问。
“因为两周前的昨天,我请她吃了汉堡和薯条。”
“嗯,”殡葬人越过尸体冲斯特莱克点点头,“我正要说,死前摄入大量碳水化合物也会影响尸体的浮力。这里涉及肿胀度的问题……”
“你就是在那次见面时给了她名片,是吗?”沃德尔问斯特莱克。
“嗯。真意外,居然还能看得清。”
“她把名片插进带塑封的公交卡,塞在牛仔裤后袋里了。那个塑料封套起到了保护作用。”
“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一件宽大的粉红色人造毛外套,活像个长毛的提线木偶。下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
“我请她吃汉堡时,她穿的也是这一身。”
“这样的话,就应该仔细检查一下胃里的东西——”殡葬人开口道。
“她还有什么至亲吗?”卡佛问斯特莱克。
“有个姑姑在基尔本。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罗谢尔的眼睑没合拢,露在外面的那颗眼球上带着溺水者特有的闪亮光泽。她鼻孔周围的皱褶里依稀可见一些血沫的痕迹。
“她的手是什么样子?”斯特莱克问那位殡葬人。罗谢尔的胸部以下都还盖在被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