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宠物公墓 第32章(第5/7页)

瑞琪儿屏住了呼吸。路易斯握住妻子的手,而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指。

“我们给她换床单时,就会看到她那弯曲变形的背部,到下边,路易斯,到下边,好像她的……好像她的屁股已经收缩到她的背部中间部位了。”说完,瑞琪儿泪眼矇眬地显出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像个刚从噩梦中醒来的孩子。“有时她会用她的……她的手……她那像鸟爪似的手摸我……我有时几乎要尖叫起来,请求她别那么做。有一次,我喂她喝汤时,她用手摸我的脸,吓得我把汤泼到了我的胳膊上,烫坏了,那次我真的大叫了起来……我大声地哭着,但那时我也看到了她眼里得意的笑。到最后,药也不起作用了,那时她就尖叫,我们大家都记不起她以前的样子了,就是我妈妈也是。我姐姐变成了一个令人痛恨讨厌的尖叫的怪物,躺在后面的卧室里……成了我们家的一个不被人知晓的肮脏的秘密。”

瑞琪儿大口地咽着唾沫,喉咙咯咯响。

“我父母出门去了,我姐姐最后……她最后……你知道,当她最后……”瑞琪儿挣扎着说,“她死时,我父母不在家,只有我和她在一起。那是逾越节期间,我父母去看朋友了。就只那么一小会儿,只几分钟。我正在厨房里读杂志呢。噢,实际上是在看杂志。我等着到时再给她吃些药,因为她不断地在尖叫,几乎我父母刚走她就尖叫起来没完。她那么叫我实在没法读书,后来……啊,发生了……噢……赛尔达不叫了。路易斯,我那时才8岁……每天晚上都做些噩梦……我开始想我姐姐肯定恨我,因为我的脊背是直的。因为我没有那种持续不断的疼痛,因为我能走路,因为我会继续活着……我开始想象她要杀死我。路易斯,即使现在,直到今晚我也真的认为这不全是我的想象,我确实认为她恨我,我倒不是真的认为她会杀死我,但要是她以某种方式附在我身上……像神话故事里讲的把我从我的躯体里赶出去……我想她会那么做的,但是,她不尖叫了的时候,我进去看她是否没事……去看她是否从床上掉下来了,或是没枕着枕头。我走进屋,看着她,以为她一定是吞下了自己的舌头,噎死了。路易斯——”瑞琪儿的声音又变高了,像个被吓着了的眼泪汪汪的孩子,好像她又回到了过去,在经历过去经历的一切,她接着说:“路易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那时才8岁!”

“对,你当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路易斯说。他转向妻子,拥抱着她,瑞琪儿惊慌地紧紧地抓着他,像一个船驶到湖中心突然掉下去的可怜的落水者一样。路易斯问:“宝贝,是不是有人责怪你了?”

“没有,没有人责怪我。但也没人使情况变得好些。没人能改变这一切。没人能使它不发生,路易斯。她没吞下自己的舌头。她开始发出一种声音,一种,我也不知道,像——嘎——嘎——的声音。”

瑞琪儿神情沮丧地模仿着赛尔达死前发出的声音,而路易斯的脑子里闪现出了帕斯科死时的情景,他用力抓紧了妻子。

“……还有唾液,从她的嘴里流出来,流到了下巴……”

“瑞琪儿,别说了,”路易斯语音发颤地说,“我知道那些症状。”

瑞琪儿顽固地说:“我在解释,我在解释为什么我不能去参加诺尔玛的葬礼,另外,还有我们那天为什么会有那次愚蠢的吵架——”

“嘘——那次吵架已经被忘了。”

“我没忘,我记得很清楚,路易斯。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像我记得我姐姐赛尔达1965年4月14日因噎气而死在了床上一样清楚。”

有很长时间,屋子里一片寂静。

瑞琪儿继续说:“我把她翻过来,肚子朝下,然后用力地敲打她的背部,我就知道这么做。路易斯,她的脚上下振动……她那弯曲的腿……我记得有一种像放屁的声音……我想不是她在放屁,就是我,但不是放屁,是我衬衫袖子下边的缝线在我翻转她时全被撕裂开了的声音。她开始……开始痉挛……我看到她的脸转向一边,埋进了枕头里,我想,噢,她被噎住了,赛尔达被噎住了,我父母回家后会说是我让她噎住了,是我杀死了她的,他们会说,你恨她,瑞琪儿。确实如此,当时我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我记得,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噢,好了,终于,赛尔达开始噎住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于是我又把她翻了过来,路易斯,她的脸都已经变得紫青,眼睛也鼓出来了,脖子也变粗了,接着她死了。我倒退着想走到门那儿,走出她的房间,但我撞在了墙上,墙上的一幅画掉了下来——那是赛尔达没病以前她最喜欢的一幅从渥兹画书里取出来的画。那是一幅渥兹恐怖大帝的画。赛尔达发不准恐怖那个音。我妈妈让人把那幅画镶了镜框,因为……因为赛尔达最喜欢它了……渥兹恐怖大帝的画从墙上掉到地板上,镜框里的玻璃碎了,我开始大声尖叫起来,因为我知道她死了,我以为……我猜我那时以为那画是她的幽灵,回来抓我来了,我知道她的幽灵会像她一样恨我,但她的幽灵不会被固定在床上,所以我就尖声叫起来。我尖叫着跑出房子,尖叫着:‘赛尔达死了!赛尔达死了!赛尔达死了!’邻居们……他们来了,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到我的衬衫的两个袖子撕裂开了,在街上跑着,大声叫着:‘赛尔达死了!’我猜他们那时以为我是在哭喊,但是我想……我想,也许我是在大笑着叫呢。我想我可能是在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