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第5/13页)
显然,外祖母对不再冷静和自控的人没有耐心,“别说笑了,柯琳。谁家的孩子感冒不发烧?这有什么。你现在难道还不明白这一点吗?感冒就是感冒而已。”
埋头看书的克里斯猛地抬起头。他认定双胞胎是得了流感,尽管他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感染的病毒。
外祖母继续说:“医生,他们又能怎么治感冒呢?医生懂的我们都懂。只需要做三件事:卧床休息,多摄入液体,吃阿司匹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现在不正做着这三件事吗?”说完,她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丫头,别再蹬腿了。你搞得我紧张。”随即她又开始对我们的妈妈指手画脚:“我母亲以前就说过,感冒来要三天,停留三天,去也要三天。”
“可万一他们得的是流感呢?”克里斯问。外祖母却背过身,压根儿不理会克里斯的问题。她讨厌克里斯的脸,因为克里斯跟我们的爸爸太像。“我最讨厌不懂装懂还质疑权威的人。谁不知道感冒的原则:先得扛上六天,好又得三天。就是这样,他们会康复的。”
正如外祖母预言的那样,双胞胎最后康复了。只是不是九天后……而是十九天后。他们仅仅只是卧床休息,吃阿司匹林,然后多喝水——没有任何医生处方帮他们更好地恢复。白天双胞胎躺在一张床上,到了晚上凯莉就跟我睡,科里跟克里斯睡。我不明白,为什么克里斯和我没有被传染?
我们一整晚都得爬上爬下,一下子要拿水,因为橙汁放在阁楼楼梯处冰着。有时候他们会哭着喊着要吃饼干,要妈妈,或者要能帮他们止住鼻涕的东西。他们焦躁不安,虚弱又难受,可他们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我们,让我心如刀割。生病的时候他们还老是问一些平时从来没问过的问题……这是不是很奇怪?
“我们为什么总要待在楼上?”
“难道是楼下的房间消失了吗?”
“是跟太阳藏到一样的地方了吗?”
“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墙为什么那么模糊?”
“墙模糊吗?”我反问。
“克里斯,他看着也好模糊。”
“克里斯累了。”
“你累吗,克里斯?”
“有点儿。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赶紧睡觉,不要问这么多问题了。卡西也累了。我们都想睡觉,看到你们两个睡得香甜就好了。”
“可我们睡得一点都不香甜。”
克里斯叹息着抱起科里坐到摇椅上,然后我也抱着凯莉坐到了他腿上。我们摇啊摇,摇啊摇,直到凌晨三点还在讲故事。有几个晚上,我跟克里斯一直讲故事讲到凌晨四点。有时候他们哭着喊着要妈妈,克里斯和我就只能分别扮演爸爸和妈妈给他们唱摇篮曲。因为摇得太多地板都有些开裂了,我敢说楼下肯定有人听得到上面的声音。
外面风声呼啸,吹得树枝沙沙作响,房子似乎也在吱吱嘎嘎。那风轻声诉说着死亡的故事,它们在缝隙之中号叫、呻吟、抽泣,想尽一切办法加重我们的不安全感。
我们大声讲故事、唱歌,克里斯和我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几天折腾下来我们也已经是憔悴不堪。每天晚上我们跪在地上,虔诚地向上帝祈祷赶紧让双胞胎好起来:“上帝,求求你,让他们恢复往日活蹦乱跳的模样吧。”
终于,两个小家伙的咳嗽好了一些,眼皮也开始上下打架最终睡了过去。死神伸出冰冷的瘦骨嶙峋的手,想要带走我们的弟弟和妹妹,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放手,因为双胞胎尽管受尽折磨但最后还是慢慢恢复了健康。痊愈之后,双胞胎好似也变了一些,没那么倔强、那么活泼了。以前原本就话不多的科里现在话更少了,而以前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唠叨个不停的凯莉,现在竟然变得跟科里一样很少说话。我终于过上了之前梦寐以求的安生日子,可我却那么想念凯莉那小鸟啁啾一般的念叨,念叨着布偶娃娃、卡车、火车、船、枕头、植物、鞋子、裙子、内衣裤、玩具、谜语和游戏。
我特意检查了下凯莉的舌头,发现她的舌头看着很白,苍白的。带着恐惧,我凝视着并排躺在枕头上的两张小脸。为什么我以前一直希望他们能长大,像同龄的孩子一般懂事?这场大病似乎让他们一下子就长大了。他们蓝色的大眼睛多了一圈深重的阴影,往日的神采也不复存在。一场发烧和咳嗽让他们显得懂事了,有时竟有那种世故的表情,就是那种心累之后不再在乎明天太阳是否升起或落下,只想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的表情。他们的这种样子吓到了我,那丢了魂一样的表情将我拖入死亡的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