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9/12页)

老铁见铁林急了,自己也急了,“这不是上海刚被他们占了?外头满世界膏药旗,到外滩看看。”

铁林听到这儿,心气一泄,嘴上还硬着,“我不管这些。”

老铁叹口气,“唉,这帮混蛋又跑到租界来祸害什么……”

铁林有些沮丧,小声嘟囔:“租界也是中国。”

“……你是没听见刚才料总的口气,小偷小摸小案子华捕能管,事情越大越管不了,这种事情老料都不一定敢碰。”

铁林偏不信这个邪,斩钉截铁,“不管谁犯事,只要犯在我手里,我就抓!”

老铁纳了闷了,火也噌噌顶上头,“你这脾气像谁?”

铁林朝他嚷嚷,“像你爸爸!不像我爸爸!”

田丹低着头快步行走,除了哭红的眼圈,完全见不到之前的疲惫。路过一个有电话的商铺,田丹折回来。

“麻烦先生借电话用用。”

田丹内心无力得很,又无处诉说,却佯装坚强,还维持着先前的礼貌与教养。商人还没吱声,田丹已拨起了电话,商人过来想说什么,看见等着通话的田丹泪流满面,无声地哗哗地流,商人又退了回去。

电话通了,田丹抹了抹眼泪,声音尽力正常地说话:“方嫂,我是田丹……长青哥在不在?你有空到我家来一下,我爸……他们在,我有点事要办,麻烦你们了。”

田丹挂了电话心里头一松,眼泪克制不住地奔涌而出,蹲在路边使劲哭了一阵。家中的变故无疑在她刚刚被刘唐刺激过的心上又捅了一刀,她的一颗心已经痛得有些麻木。她用力环绕着自己的双膝,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只有自己能给自己一个拥抱。

此时此刻的徐天,并不比田丹要好过多少。他灵魂出窍一般沿着租界的路边走着,心里头满怀愧疚,这份愧疚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坐在路边一处长椅上稍微歇上一歇。

他怔愣地看着租界里杂乱又繁华的景象,眼前路过一家三口,女儿正如田丹一般岁数,笑意温柔和暖,挽着母亲的手同父亲笑闹。徐天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也许几天之前,田丹也正像这个女孩一般依偎在父母身边撒着娇,才过了几天,变故便席卷了她。徐天想起了那日田丹的回眸一笑,那是怎样性格的女孩才能有那样明亮温暖又不造作的笑,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慢慢向自己靠近,徐天只愿她远远离开上海,只愿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分崩离析,只愿她能够好好地过下去,只有这样,他心中的愧意才能略略减轻一些。

料啸林的年纪跟老铁差不多大,但是老铁到了年纪已经赋闲在家,他却已是法租界的总华捕,风纪扣从来系得都是一丝不苟,唇角的胡髭也修剪得整整齐齐。接到捕房的电话时他正在总捕房的豪华办公室里喝茶,挂了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一路上越想这事儿越火大。铁林算起来是他的子侄辈,老铁又是他的结拜兄弟,结果铁林从来都不让他省心,三天两头给他找麻烦。

料啸林一进来就问,心里头自然很是不痛快,语气也不善,“人呢?”

大头见了料啸林的这副样子,不敢多说,只指了指监室。料啸林大手一挥,“打开打开,带走。”

随总华捕来的几个安南巡捕,哗啦哗啦地掏出钥匙,带了人就往外走。

铁林听见动静从小屋里出来,拦在那几个安南巡捕面前,“等等,带哪里去!”

料啸林看着铁林头大不已,欲言又止,拍了拍铁林的肩。铁林根本不上道,指着长谷和影佐,“料总,他和他刚杀了两个人。”

料啸林眉头一皱,旋即又皮笑肉不笑地说:“有证据吗?”

“我亲眼看见算不算证据。”

“算,当然算。”

铁林俨然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那要把人带到哪去?”

料啸林笑里藏刀,“你管抓,上面管治罪,依法办理。老铁,管管公子!”

老铁暗里攥紧儿子的胳膊,示意铁林不要再说话。料啸林一行人出去,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地看了铁林一眼。出了巡捕房,长谷就恢复了耀武扬威的嚣张样子,门口停了两辆车,其中一辆下来两个日本人,去给影佐和长谷打开车门。

料啸林换了一副口气,弯了弯腰,“影佐先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