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和钟摆(第6/7页)
我几乎还没将脑袋靠回原位,心里就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就是我在前面提到过的那还未形成的关于如何从这刑架上脱身的想法,也就是我把食物送到因极渴而快要焦枯的嘴唇边时脑子里立时想到的那一部分。这整个想法现在在脑子里呈现出来——没有把握,几乎还不清楚,几乎还不明确,——但却是完整的。于是我带着一种绝望的紧张不安的心情立即着手,试图将我这想法付诸实行。
有好几个钟头了,我躺在上面的那个木框架附近简直挤满了老鼠。它们粗野、大胆、贪婪;它们通红的眼睛注视着我,好像只要等到我不动弹了,就把我当食物来啃吃。“它们在陷阱里惯常吃的是什么食品呢?”我心里想。
尽管我尽力阻挠,老鼠们还是狼吞虎咽地将盘子里的肉吃得只剩下一点点了。我曾将手上下挥动,或是在盘子周围摇晃,但最后这种无意识的千篇一律的动作已不能生效了。这些害人瘟贪吃得要命,常常用它们那尖锐的牙齿咬紧我的手指。我用盘子里剩下的一点点油腻的、带香味的食物遍擦在捆住我的带子上,凡手能伸到的地方都擦遍了;然后将手从地板上收回来,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这些贪婪的动物开始对我躺着不动的这种变化大吃一惊,吓得要命。它们机警地往后退缩;有许多逃到陷阱里去了。但这只是很短时间内的事。老鼠总是贪食的,这我没估计错。它们看到我仍然保持一动不动,一两只最大胆的跳上了木框架,闻了闻马肚带。这似乎是一种一齐出动的信号。它们从陷阱里爬出来,很快又结集成新的队伍。它们守在木框架下面——接着爬上木架,成群地跳到我身上。那钟摆的匀整的动作根本无法干扰它们。它们避开钟摆,忙于啃那涂上油腻食物的带子。它们压着我——成堆地挤在我身上。它们在我喉管上蠕动;它们的冰冷的嘴唇在我的嘴唇上搜索;它们成群的挤压使我感到快要窒息了;一种无名的憎恶感在我胸中增长,而且,那种粘粘糊糊的感觉使得我的心里发冷。但只有一分钟之久,我感到这种挣扎就会过去。我清清楚楚地发觉那带子松开了。我知道被咬断地方不止一处。我以超人的毅力躺着不动。
我的预测没有错——我没有白白地熬受这一切。我终于感到自由了。那根马肚带断成一截截吊在我身上。但这时那钟摆已划到我胸上。它已划破了我的哔叽长袍。它已割开长袍里面的亚麻衬衫。它又摆动两下,这时我的每一根神经都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但是,逃脱的时刻来到了。我将手一挥,我的那些救命者赶忙纷纷逃走。我用一种果断的动作——小心地将身子打横,蜷缩着,慢慢地——我从带子的包围中滑脱出来,那新月形钢刀这时对我已无能为力,至少眼下我是自由了。
自由了!——但还在宗教法庭的掌握之中!我差一点不能从我那恐怖的木床上踏上监牢的地板,这时,却见那地狱般的机械停止了动作,我看到它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拉到了天花板上。这是我要深深记住的一个教训。我的每一个行动无疑都有人守望着。自由了!——我只不过是在一种受苦的形式中逃脱了死亡,而又被引渡到某种另外的更甚于死亡的痛苦。带着这种想法,我神经质地将眼睛转向包围着我的四面的铁壁,有某种不寻常的事——某种开始时我还不能明显意识到的变化——显然在这房子里发生了。在好几分钟恍恍惚惚的、颤巍巍的出神状态中,我忙于白费功夫的进行一些毫不连贯的猜测。在这段时间中,我第一次知道了照亮牢房的那硫黄色光的来源。它是从一道宽约半英寸的裂缝里照进来的,完全照到牢房四壁的墙脚这样就显得(而且实际也是)墙壁同地板完全分开了。我尽力想通过那道缝隙往外看,当然是徒劳的。
当我站起身来时,突然看到这房子里起了神秘的变化。我曾经看到过,虽然墙壁上的画像轮廓足够清楚,但色彩却似乎显得一片模糊。而现在这些色彩都已显现,而且时时刻刻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强烈光辉。将那些妖魔鬼怪的画像变得连神经比我稳定的人见了也要感到毛骨悚然,以前壁上不见有魔鬼眼睛,现在四壁各处都是古怪的狞笑的魔眼朝我瞪着,眼里闪出通红的火的光辉,我无法强迫自己把这想象成为虚幻的景象。